第117章

日子仍然按部就班。

張珩不在，他們部門在汛期就變得更忙了， 陸一心在實習(xí)最后三周終于體會到了上班狗的痛苦。

她最終還是拿到了衛(wèi)星中心的offer， 工資比她想像中的低非常多， 據(jù)劉米青說，陸一心的大學(xué)成績進(jìn)衛(wèi)星中心其實是挺勉強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面試官都很喜歡陸一心的個性， 覺得她是個能熬得住清貧做研究的種子。

劉米青語氣嫌棄眉眼飛揚的打了十幾個明貶實褒的電話，大概內(nèi)容都是：“也不知道老孫他們是怎么看出來的， 我這丫頭平時跟猢猻一樣，他們是怎么就能看得出她熬得住的?！?/p>

向來很低調(diào)的陸博遠(yuǎn)這一次大出血請了一堆親戚好友在華亭挺貴的酒店里吃了一頓， 那頓飯吃掉了陸一心以后半年的工資。

方永年終于抽出了一整天的時間陪陸一心去看新房子， 這房子最早是劉米青看中的， 就在他們現(xiàn)在住的小區(qū)街對面， 可是每平米單價比他們現(xiàn)在住的小區(qū)貴了一萬多。

“因為有學(xué)區(qū)?！狈接滥杲忉?。

很平淡的一句話，他說的時候也很平淡。

但是陸一心看到了方永年微微泛紅的耳根，也感覺到了自己有點酸澀的眼眶。

他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手拉手的跟著售樓小姐去看自己以后可能會住的房子。

三室一廳，在華亭鬧市區(qū)，有學(xué)區(qū)， 售樓小姐在介紹房子的時候，會告訴他們這個是小孩房，這個是主臥，那一個可以做成客臥或者書房。

那都是將來。

“我不喜歡這個窗簾， 我們以后換暖色調(diào)的吧。”陸一心拉著方永年背對著售樓小姐和他說悄悄話。

“而且主臥通出去的那個露臺好大，有點浪費?！彼欀加掷接滥赅止?。

“這露臺可是最受歡迎的?！笔蹣切〗愣浼?，轉(zhuǎn)身一臉職業(yè)微笑，“很多新婚夫妻喜歡在露臺上塔個玻璃房，種花種草看星星什么的?！?/p>

“……不會有蚊子么？”陸一心問的很真誠。

“而且這里能看到星星么？”她又有了第二個問題。

華亭光害那么嚴(yán)重，他們觀測都是去山里或者郊區(qū)的，市中心能看到什么？

售樓小姐：“……”

方永年咳了一聲：“你媽說這塊露臺留著給她種菜?！?/p>

“啊……”陸一心恍然大悟，“難怪她那天跟我說她退休了要讓我們都吃上無公害的蔬菜?！?/p>

售樓小姐：“……”

這個樓盤因為露臺每平米加了不少錢，換算下來這個錢估計夠吃很久的無公害綠色蔬菜了。不過顧客是上帝，種菜就種菜吧。

她對這兩人印象還挺好的，雖然看起來歲數(shù)差了不少，難得的是男的特別耐心，女的也沒有顯得很作。

感情很穩(wěn)定的小情侶的樣子，一般這樣的情侶買房，成交率很高。

***

陸一心在實習(xí)的最后一周接到了張珩的電話。

她幷沒有存張珩的手機，陌生來電她接起來的時候很客套的說了一句你好。

張珩在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自我介紹：“我是張珩?！?/p>

“張主任你好！”陸一心迅速擺正了他們之間的位子。

她從不改口，也從來沒有叫過他除了張主任以外的稱呼。

這丫頭從來都只是看起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她一直都不笨。

“你的實習(xí)期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實習(xí)報告我都填好交給李副主任了。”張珩說著其實根本不用在電話里再說一遍的話，“其他的如果還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惚M管開口?！?/p>

“就算現(xiàn)在沒有，以后也隨時可以找我?！彼盅a充了一句。

陸一心沉默了一秒鐘，回答：“好的，謝謝張主任?！?/p>

她沒有婉言拒絕，也沒有說她以后會找他，她只用了七個字，用最快的方式徹底的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和以前每一次一樣。

張珩搓了搓臉。

“陸一心?！彼八拿?，喊完了以后，又一次沉默。

陸一心站起身，走到會議室里，關(guān)上了門。

“我奶奶的遺體因為是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沒辦法用來做AD研究。”他再次開口，聲音嘶啞，早就沒有平時傲氣十足的樣子，“那是她的遺愿，但是我沒有辦法幫她實現(xiàn)。”

他奶奶不知道一氧化碳中毒會對大腦造成什么樣的影響，他奶奶文化水平不高。

“可是遺體捐贈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标懸恍南氲搅酥驹笗夏莾蓚€陌生的緊緊挨在一起的名字。

就算不能用來做AD研究，來歷清晰帶著病歷歷史的遺體，也仍然能給醫(yī)學(xué)科學(xué)事業(yè)帶來巨大貢獻(xiàn)。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

她覺得對于張珩來說，這樣的勸慰幷沒有辦法幫助他從悲傷中走出來，他不需要爺爺奶奶偉大，他只需要陪伴。

和她十二歲的時候一樣。

“你當(dāng)時……是怎么走出來的？”三十五歲的男人，在爺爺奶奶去世兩周之后，絕望到不行的時候，給她打了這個電話。

他問她十二歲的時候是怎么走出來的。

他和她一樣，也是父母都忙，長輩帶大的。

陸一心這一次，沒有像上次一樣甩他的臉。

她低頭，想到了那一碗柴火餛飩，和在那個臟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帳篷里，手腕裹著紗布問她還要不要再吃一碗的男人。

“找點好吃的，吃飽了，再睡一覺?！彼驗橄氲搅朔接滥辏旖堑奈⑿ψ兊脺厝?，“反復(fù)幾次，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