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有靈魂了,死的人足夠多,就能鋪成一條路?!卑步軤柎鸬?。
辛妮亞依舊似懂非懂:“可是……可是神不是要睡在那里嗎?就像我躺在床上一樣,怎么會讓房門口想進來的人都死在那里呢?多嚇人呀!那豈不是一開門就都是靈魂?”
安杰爾歪了歪頭:“那就剛好不用出門了,本來也就應(yīng)該一直睡下去。”
辛妮亞嘀咕了一句:“神是怎么想的……”
“他不用想,修建墓地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了?!卑步軤柕馈?/p>
辛妮亞仰著臉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便一揮手把這個問題揭過,“那如果不死人呢?不用靈魂鋪路還能進嗎?”
安杰爾答道:“那就只有一種辦法了?!?/p>
“什么辦法?”
“神親自去開?!?/p>
四歲半的小姑娘突然精明了起來,她盯著那本破書,生生把兩只眼睛看成了斗雞眼,而后突然抬頭,掛著一副貓逮耗子的賊賊表情,笑嘻嘻地指著安杰爾道:“你瞎編!這頁明明都是圖,只有一行字,你都說了這么多了,早就超過了!”
安杰爾紅著耳根,一臉被戳穿的尷尬。他撓了撓頭承認(rèn)道:“好吧,神親自去開是我猜的……”
蜿蜒的小路后半段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直到拐過最后一個彎才看到一點兒光亮,那是凱文之前順手丟在這里的一盞蟲燈。
蟲燈懸在荊棘枝的尖端,因為沒有風(fēng),所以紋絲不動。
安靜的黃光就這么灑在地上的方碑上,映照著上面銹跡斑駁模糊不清的字跡。
這方碑露出地面的部分其實只有一半,原本只埋到底座的泥土在經(jīng)年的堆積中越來越厚,漸漸把下半部分也掩蓋住了。
凱文的腳步不緊不慢又悄無聲息,他走到方碑前蹲下身,伸出瘦長的手指扒拉了幾下泥土,很快便把那一層并不緊實的泥撥到了一邊,露出了方碑的另一半。
常年在潮濕的泥土下悶著,這另一半方碑銹蝕得比上面還厲害,刻得淺一些的字已經(jīng)銹沒了,唯獨只有幾道極深的溝壑還留有痕跡,像地圖線一樣從中心蜿蜒四散開來。
凱文盯著那些蜿蜒的溝壑看了片刻,伸手摘了腰間的短刀,在左手五根手指的指尖分別劃了一道血口。
為了避免傷口愈合太快,他每刀都切得很深,血珠幾乎成串地砸在泥地里。
手指的疼痛要比其他地方尖銳得多,但他也只是皺了皺眉,便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他將整只左手覆在了方碑上。那方碑便突然活了過來,鮮紅的血液像是被吸出來似的,沿著那些溝壑迅速流淌,很快便如同蜘蛛網(wǎng)一般布滿了整個表面。
滿是銹跡的銅碑乍然變得猩紅,像是剛從鍛造爐里煉化出來的一樣,一些碎屑抖落下來,沾在荊棘叢上,眨眼間便“轟——”地燃燒起來。
火勢瞬間竄得極高,整個荊棘叢都被包裹在了金紅色的火舌之中,從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燒成了一片火海。
在火海的嗶剝聲中,有無數(shù)野獸猛禽的咆哮和尖鳴若隱若現(xiàn),忽遠忽近,仿佛從地獄盡頭傳來。
凱文神色淡然地站在火海前,瘋狂的火舌幾乎快要撩到他的臉了,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在看火海背后。
直到那片猩紅背后的黑暗里緩緩傳出一陣金石摩擦的響動,凱文的目光才動了一下——
因為墓門開了。
這扇門大概塵封了太久,緩緩洞開的時候,甚至有腐朽的灰塵氣味從火中傳出來。
凱文吸了一口,嘴角掛上一個不冷不熱的笑……
他獨自打開墓門的時候,洞穴前的火堆邊正一片混亂。
奧斯維德是在守夜人驚疑不定的議論聲里醒過來的。睜眼的一瞬間,他心里就莫名“咯噔”一下。也不知道是直覺作祟還是什么,他幾乎本能地朝凱文原本躺著的位置掃了一眼。
空的!
這兩個字橫亙在他腦海里的瞬間,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有了反應(yīng)。他幾乎是一骨碌站了起來,二話不說便直奔那條蜿蜒小路。身后一群烏金鐵騎匆匆忙忙追上來,腳步聲七零八落。
他身高腿長,大步跑起來別人追著很吃力。還沒到拐角,他就看到了一片明明滅滅的紅光。
起火了!
奧斯維德面色一緊,一步便轉(zhuǎn)過了拐角。
那一瞬間的場景大概會讓他永生難忘——
他看見滔天的火海燃燒成片,嗥叫的亡靈從地底破土而出,熱浪翻涌,血光漫天。
凱文在扭動著的猩紅火舌中似有所覺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滿不在意地?fù)]了一下手,轉(zhuǎn)頭便走進火海深處,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