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蕊懵懂不知,浮花卻能隱約感覺到,公子身上的事,已經(jīng)觸及天道,不是她們這種五境修為的修者能窺探的,因而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出言詢問,
小船到了江灘,兩旁的景色也開闊了起來,不再是陡峭的崖壁,而是平滑的江面。過了最險峻的一段,到了信州平原,平原遼闊寬廣,可見遠(yuǎn)處有大船緩行于上,船上燈火通明,隱約可聞戲子妖嬈的腔調(diào)。
江潮兒的小船,終于停在了碼頭,林如翡踏上了平穩(wěn)的河岸,同這個少年擺渡客告別。
“公子,江里的惡蛟,真的不見了么?”江潮兒再次小聲的詢問。
“不見了。”林如翡道。
“那真是太好了?!苯眱鹤プ『J,猛灌兩口,喃喃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去吧?!绷秩玺湔f,“回去不用那么急了,一路順風(fēng)?!?/p>
“謝謝公子。”江潮兒露出慣有的笑容,對著林如翡點(diǎn)點(diǎn)頭,劃著船轉(zhuǎn)了身,高高興興的哼著號子離開了碼頭。
少年人的背影依舊有些單薄,但只有坐了他那艘船的船客才曉得,這個小擺渡客厲害著呢。
林如翡則帶著那一身黏糊糊的口水,去了碼頭最近的客棧,管小二要了熱水,打算好好沐浴一番。
待熱水送進(jìn)了房里,林如翡迫不及待的脫光了衣裳,進(jìn)入了浴桶里,感受著熱水漫過自己的肩膀,發(fā)出一聲舒服的喟嘆。他洗澡時顧玄都就在旁側(cè)看著,林如翡想著都是男人,倒也不存在避嫌一說,所以也沒有趕顧玄都出去,倒是顧玄都顯得有些不自在,一直沒往他這邊看,而是坐在窗邊狀似瞅著窗外的景色。
林如翡看著顧玄都,覺得自己大約有些著涼,聲音比平日里還要軟上一些,輕輕道:“前輩?”
顧玄都:“嗯?”
林如翡道:“你在看什么呢?”
顧玄都道:“看看外頭?!?/p>
林如翡狐疑道:“你那窗戶都沒打開,怎么看外頭?!?/p>
顧玄都沉默片刻,平靜道:“外面風(fēng)大,開了窗,你容易著涼,我隔著窗戶也能看的。”
林如翡:“當(dāng)真?”
顧玄都道:“當(dāng)真?!?/p>
林如翡真的信了。他撩起熱水慢慢的擦掉了自己身上的粘液,才發(fā)現(xiàn)自己肩膀上多出了一塊夸張的青紫痕跡,仔細(xì)想了想,大約是被那蛟龍噴出來的一條魚打的,當(dāng)時就覺得挺疼,沒想到還真的挺嚴(yán)重。他肌膚生的白,又容易留下痕跡,隨隨便便磕碰一下,便是一片青紫,好久都消不下去。這會兒肩頭上這么大一片青紫還好沒被兩個侍女看去,不然她們那死腦筋,怕不是真提著劍找那蛟龍拼命去了。
正在這么想著,身后卻傳來了顧玄都悶悶的聲音:“怎么青了這么多?!?/p>
“好像被那魚砸了一下?!绷秩玺浠氐?,“倒也不是很疼,只是看著夸張罷了?!?/p>
“不疼?”顧玄都顯然不信。
“不疼……嘶……前輩你別戳啊?!绷秩玺浔活櫺嫉氖种复恋拇蛄藗€哆嗦。
顧玄都咬牙切齒:“你還說不疼?”
“真的沒多疼?!绷秩玺涿Φ?,“別……別碰就好。”
顧玄都罵道:“那蠢貨真是欠揍——”
林如翡心想那蛟龍是挺傻乎乎的。
身上的龍涎在清水的洗滌下總算是清理干凈了,林如翡卻覺得有些精疲力盡,他從浴桶里出來后,換上睡衣倒在軟塌上,連頭發(fā)都來不及擦干,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赡苁且?yàn)榧绨蛴行┨郏?,都是微蹙著眉頭。
顧玄都坐在他的身側(cè),看著林如翡的睡顏,神情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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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龍得了封正,順著滄瀾江一路往下,游過了信州朝著更遠(yuǎn)的地方去了。它心中正在高興自己的脫胎換骨,卻忽的感到了什么,猛地頓住游曳的身影。
此時剛至清晨,太陽從水平線下緩緩升起,在水面上灑下金色的光,這景色極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浮起一層薄薄的金沙,水霧蒸騰而起,又為其染上幾分朦朧。可這樣的美景,蛟龍卻無心享受,它的神情緊張起來,吐出的氣息也粗重了許多。
果然,不到一息的功夫,水面上一抹紅衣飄然而至,如此柔媚的顏色,卻夾雜著狂暴的劍意。
蛟龍面露驚恐,俯身下潛,卻太晚了些,水上之人已經(jīng)拔劍,猛地?fù)]下。磅礴的劍意直接擊穿了湖水,直奔蛟龍而來。
蛟龍知道自己是躲不開的,于是干脆不躲了,立在原地,嘴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龍吟,這龍吟聲中,含著些委屈的味道:怎么又來了——我沒做什么吧——你咋這樣欺負(fù)龍咧。
揮劍之人冷笑出聲:“你吐出的那條魚差點(diǎn)沒把他肩膀砸廢了?!?/p>
蛟龍啞然。
他繼續(xù)道:“肩上青了大半,還有你舔的那一口。”說到這里,他又是來了怒氣,咬牙切齒的揮下了第二劍,“要是讓他染上風(fēng)寒——”
蛟龍呆呆的立在水中,感覺自己頭顱上,似有什么東西搖搖欲墜,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僅剩下的角,再次遭了秧,被連根削斷,直直的落入了湖底之內(nèi)。蛟龍發(fā)出凄慘的悲鳴——雖然這角的用處不大,但好歹也是門面,本來就只剩下一根了,現(xiàn)在居然一根也不給他留下,待他化了龍,待他化了龍——
“待你化了龍又如何?”持劍之人笑的溫柔,可惜說出來的話,卻讓可憐的蛟龍又縮了縮脖子,“也對,龍角可比蛟角值錢多了,是大補(bǔ)之物,能入藥呢?!?/p>
也不知道是不是蛟龍的錯覺,說到大補(bǔ)這兩個字的時候,水上那人似乎停滯了片刻,仿佛在認(rèn)真的思考什么……
“或許能補(bǔ)補(bǔ)他的身體?”小聲的嘟囔還是被蛟龍聽到了。
聽見這話的蛟龍哪兒敢再和他說別的,轉(zhuǎn)身就竄了出去,帶起一陣激烈的水花,好在持劍之人也并未繼續(xù)追,而是唉聲嘆氣的搖了搖頭:“不過對他那先天不足之癥好像也用處不大。”
既然如此,便算了吧。
持劍之人嘆氣,又摸了摸自己嗡鳴的短劍,道:“不急不急,日子還長。”好事多磨,慢慢來才好。
林如翡這一覺睡了許久,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熬過夜了,加上昨日那些意外,身體似乎有些撐不住。睡的雖然久,但夢境不斷,一會兒夢到自己還在船上飄,一會兒夢到那頭蛟龍又湊過來想再舔他幾口。
這條不講究的蛟龍,嘴里臭兮兮的,這味道他聞了一晚上,都快把自己給聞吐了。洗了好一會兒,才將自己洗干凈,可躺在床上,卻好像依舊能嗅到這味道。
林如翡蹙著眉頭在軟塌上翻來覆去的嘟囔,直到一雙冰涼的手觸到了他的額頭。
身旁似有人在低聲說話:“不好,發(fā)熱了?!?/p>
林如翡想要睜開眼,卻覺得自己的眼皮好似被牢牢黏住了似得,怎么都睜不開。掙扎了半晌,才勉強(qiáng)掀起了眼皮,依稀看見一襲紅衣的顧玄都。
“前輩?!绷秩玺涿悦院慕兄?。
“發(fā)熱了?!鳖櫺嫉?,“我去想法子將你侍女喚來?!?/p>
林如翡無精打采的輕輕嗯了聲,看見顧玄都出門去了,臨走前還恨恨的念了一句:“真不該讓它就這么跑了,至少再留下點(diǎn)血……”
流血?誰流血了?林如翡頭昏腦漲,想不明白顧玄都在說些什么。
沒一會兒,浮花玉蕊便匆匆的進(jìn)了屋子,看見他燒的滿臉通紅,急忙取了藥扶起他喂下。
又要喝藥了,林如翡嗅著中藥苦澀的氣味皺起了臉。
浮花見狀連忙吩咐玉蕊去街邊買些梅子之類開胃的零嘴,再順帶買幾碗清淡的粥和小菜回來。
喝了藥,林如翡又生出了些倦意,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一睡就是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渾身無力的醒來。
睜開眼,看見顧玄都坐在窗邊。
下了幾日的雨終于停了,一片明媚的彩霞鋪在天際,云層繚繞,恍若仙境。顧玄都回頭,對他露出一個淺淡的笑:“醒了?”
“醒了?!绷秩玺涞馈?/p>
“醒了便起來吃些東西吧?!鳖櫺嫉?,“我給你帶了些補(bǔ)身體的藥回來。”他說著不知從那里掏出一個穿著肚兜嘰嘰直叫喚的小娃娃,粗暴的的隨手甩到了面前的木桌上。
林如翡看著那小娃兒瞪圓眼睛:“吃人還能補(bǔ)身體???你從哪里搶來的小娃娃?”
顧玄都冷靜道:“沒事兒,我生的,能吃?!?/p>
林如翡:“?????”這一天不見,你就孩子都有了??可是就算是你生的,也不能這么隨隨便便的吃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林如翡:你什么時候有的孩子?
顧玄都:你們林家不是最講究奉子成婚么?
林如翡:…………
顧玄都:我就湊合湊合,勉強(qiáng)生了一個。
林如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