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進化...
工廠三樓,昏暗的房間里,百葉窗透出的陽光成為條紋,投在蒙烽與張岷的臉上。
林木森背光坐著,看不清表情,身后站了四名小弟。
“五箱槍支。”蒙烽道:“每箱七十五支,一共三百七十五,一箱彈藥五千四百發(fā)。一百二十個手雷,是我們能帶的極限了?!?/p>
“折損了幾名弟兄?!绷帜旧?。
蒙烽:“都回來了,在外頭等著?!?/p>
林木森:“沒有人受傷?”
蒙烽的聲音帶著一股不容質(zhì)疑的冷酷:“不清楚,你最好親自去看看?!?/p>
林木森:“你倆呢,沒事吧,咱們自己人要是受傷可就麻煩了?!?/p>
蒙烽不答。
林木森掃了一眼六個大箱子,淡淡道:“干得好,給你倆記首功,我會記得的,回去洗澡休息。”
張岷似乎還想說點什么,蒙烽卻以眼神示意,讓他不要急于談別的事,二人轉(zhuǎn)身出外,帶上了門。
樓下參與行動的小弟們疲憊不堪,一名跟班匆匆下樓道:“森哥出去了,后天才回來,臨走前有安排,你們在這里等著,劉硯呢,劉硯上來商量個事兒?!?/p>
蒙烽與劉硯錯身而過,蒙烽小聲道:“他在?!?/p>
劉硯答:“知道了,你去收拾一下?!?/p>
片刻后劉硯從二樓下來,身后跟了四名小弟,走下樓去。
張岷前去洗澡,蒙烽卻在廳內(nèi)站著等劉硯。
劉硯看了蒙烽一眼,什么也沒說,朝其他人道:“大家跟我來?!?/p>
十一名隊員離開工廠,站在正午的河邊,劉硯道:“就這里,受傷的請站出來?!?/p>
蒙烽:“什么意思?”
劉硯低聲道:“沒說你?!?/p>
蒙烽低聲道:“我不是問這個,他讓你來檢查,讓你殺自己人?”
劉硯壓低了聲音,話中帶著難以抑制的怒火:“他之前告訴了你什么?他是不是讓你拋棄所有受傷的隊員?你為什么不先跟我打聲招呼?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也沒有想好對策?!?/p>
二人小聲交談,對面五步外的小弟問:“森哥要拋棄我們了么?!?/p>
“森哥不在!”一名監(jiān)視劉硯的人開始上子彈:“這是劉硯的主意,他自己負責執(zhí)行,有傷的都自覺站出來。”
劉硯深吸一口氣,朗聲道:“你們都懂的,等等……你想做什么?我說了讓你殺人?!”他揪著身邊監(jiān)視者的衣領(lǐng),低聲道:“你如果敢舉槍,我打賭第一個死的就是你,相信不?”
對面一人道:“現(xiàn)在就要殺了受傷的弟兄?”
“不?!眲⒊幩砷_身邊那小弟:“先告訴我誰受傷了,來吧,向前一步,別怕。”
那金牙胖子忽然道:“你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劉硯冷冷道:“你不算,你不是被喪尸咬的,滾到一邊去,再啰嗦我就斃了你!”
胖子馬上如得大赦,轉(zhuǎn)身跑了。
劉硯:“其余人?!?/p>
蒙烽說:“我記得,讓我來吧。”
劉硯:“不,他讓我來。”
大日頭下,各人都臉色蒼白,劉硯道:“都不動么,那么改改,沒有受傷的人站出來?!?/p>
話音落,六名隊員朝前一步,兩名明顯被喪尸抓傷的人原地不動,兩秒后,又有兩人同時上前一步。
前排八人,后排兩人。
劉硯朝后來的兩人道:“你們倆,脫衣服?!?/p>
“劉硯!你他媽真不是人!”一人勃然大怒道。
劉硯認得那人名叫聞且歌,沒回答他。
蒙烽掏出手槍,那兩人只得開始脫衣服,聞且歌緩緩喘息,赤身裸體地站在日光下,
他的身體沒有傷痕,另一人則腰后被抓出一道血痕,傷口沒有愈合,內(nèi)里鮮紅的肉微微外翻,已現(xiàn)出明顯的紫黑色。
劉硯道:“把衣服穿上,你叫什么名字?”
“王暉?!蹦侨舜鸬?。
聞且歌穿好衣服,看著劉硯,當場有人下意識地轉(zhuǎn)身,緩緩后退,繼而開始逃跑,所有人警惕地盯著蒙烽。
“回來!”劉硯上前一步喊道:“我沒打算殺你們!一切還有希望!”
另一人正要舉步,聽到這話時,驚疑不定地打量劉硯。
劉硯說:“給你們?nèi)斓氖乘?,在這里等,好么?張岷說,一會就過來給你們看病,如果能治好,什么也不用說,一切照舊?!?/p>
聞且歌吼道:“我……我會殺了你,劉硯!”
“別這樣,聞弟。”王暉道:“大家都明白的,都是命?!?/p>
劉硯:“你倆是一起的吧,是發(fā)小?聞且歌,你負責給他送水和送吃的,但一定注意安全,我……我會想辦法的,但現(xiàn)在沒法詳細說,好嗎?!?/p>
“我一定會殺了你!”聞且歌瘋狂地吼道:“我發(fā)誓!劉硯!你等著——!”他要沖上來與劉硯拼命,卻被其他數(shù)人按住。
蒙烽瞬間以手槍抵著聞且歌額角,冷冷道:“看來我有必要先殺了你?!?/p>
“算了,蒙烽?!眲⒊幷f:“大家回去吧?!?/p>
“等等!”張岷從工廠里跑出來,站在河邊疾喘,短短五十米路中,竟然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他的手里拿著兩根針管,喊道:“別跑!兄弟!人呢?!”
蒙烽蹙眉道:“張岷,你怎么了?”
張岷勉強道:“我……沒事,剛剛兩位受傷的弟兄呢?”他上前示意王暉坐下,捋起他的袖子,對著血管,把一管針劑緩緩推了進去。
劉硯蹙眉道:“你怎么提取出來的?!”
張岷的手臂上還留著一道未完全合攏的劃痕,整只手臂浮現(xiàn)出紅色,臉色蒼白得嚇人。
他手指倒挾著一根針筒,把另一根針筒里的血清全部注入了王暉體內(nèi)。
遠處傳來一聲槍響,有人自殺了。
張岷不忍地閉上雙眼,嘆了口氣。
“為什么尋死!”張岷難過地大喊道:“說不定能得救!”
還有一人遠遠地看了很久,最后走過來,接受了張岷血清的注射。
蒙烽蹙眉問:“有用?”
“試試?!睆堘貉壑惺置H唬ь^看著蒙烽。
劉硯說:“你放了多少血才做出這兩管血清?”
張岷搖搖晃晃地起身:“我……用土法,以前治口蹄疫用過的,一大碗冷卻后……抽取上層液……”
“他有救了?!”聞且歌道:“這是什么藥?”
張岷搖頭道:“不清楚,觀察看看。怕會過敏,不過比起感染,已經(jīng)是小問題了?!?/p>
劉硯很想問治豬的口蹄疫和治人能一樣么,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最后說:“聞且歌你留在這里,看情況?!?/p>
他回去匯報,林木森冷冷道:“你這事可辦的不漂亮,又浪費糧食了?!?/p>
“森哥?!眲⒊庒樹h相對道:“蒙烽說,給人留一條路,也是給你自己留一條路。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開槍,你的隊伍就再也凝聚不起來了。你試想想,以后在戰(zhàn)斗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旦有人受傷,他們馬上想到的事就是:‘我還打什么?掩護同伴活下來以后,他們會開槍殺了我。’這種時候留給他們的唯一選擇,只有殺死隊長和隊友們,自己去逃亡,等候變成喪尸。你期待他們都會自我犧牲?不太可能?!?/p>
林木森不說話了。
劉硯說:“張岷開始抽取血清試著救他們,但不一定生效。具體還得等方師姐提煉。你最好先給張岷弄點吃的,不然按他那種抽血量,遲早會死在這里的?!?/p>
林木森起身道:“他健康么,他看上去和你們走的很近啊,沒有艾滋病吧。”
劉硯:“……”
蒙烽進一樓浴室去洗澡,劉硯在中庭的石椅上坐著,片刻后南側(cè)二樓一聲巨響,張岷發(fā)狂般大吼道:“那混蛋在什么地方!”
劉硯笑了起來,決明追出房間,道:“等等!”
“有只喪尸朝老子撲過來,老子為了保護那小孩……啊你們看就是那家伙,到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他是打哪兒來的,多半是咱們劉總管養(yǎng)在屋里的……”金牙胖子正在中庭一側(cè)唾沫橫飛,指手畫腳地給兩名小太妹敘述他的英勇事跡。
張岷跨出二樓圍欄一躍,落下中庭,眼神像是一只被徹底激怒的獵豹,二話不說上前揪起胖子推在石桌上,喘息著以槍抵著他的后腦勺。
“爸!”決明道。
“泥人也有血性子!”張岷勃然大吼道:“你什么意思!你對我兒子做了什么!”
劉硯馬上不笑了,一名小太妹見勢頭不對,忙上樓去喊人。
決明穿著件單薄的背心,款式和劉硯的一模一樣,松松垮垮,一邊仍朝上撩起,現(xiàn)出淤青的腰部,劉硯馬上明白了,張岷回房后檢查決明發(fā)現(xiàn)不對,問過后決明才把事情詳細說了出來。
劉硯沒料到張岷脾氣說變就變,本以為是開玩笑,然而看見張岷持槍的右手發(fā)著抖,竟是幾次要扣動扳機。
那金牙胖子兀自以為張岷只是威脅,把心一橫,大罵道:“來?。∧阌蟹N就開槍??!”
蒙烽洗完澡,聽見中庭里的動靜,穿著條平角內(nèi)褲出來,沉聲道:“張岷,別沖動?!?/p>
張岷喘著氣,劉硯又道:“他不值得你殺,讓他發(fā)個誓,放過他吧。”
這糾紛鬧得甚大,知情人只有寥寥數(shù)名,中庭外擠滿了看戲的人,紛紛交頭接耳。
張岷:“你發(fā)誓!不許再碰決明一下!我不怕殺人!我不怕殺人?。 ?/p>
那金牙胖子連聲道:“不碰就不碰唄,又沒把他怎么了?!?/p>
“好了。”劉硯道:“張岷,收槍,回去吧?!?/p>
張岷緩緩收起槍,忍無可忍道:“你給我記得?!闭f畢轉(zhuǎn)身朝決明走去,牽起他的手。
“走著瞧,勾三搭四的小騷貨……”金牙胖子這才起身,朝決明罵了句臟話,又從背后朝張岷比了個中指。
說時遲那時快,張岷轉(zhuǎn)身毫不留情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在胖子額上開了一個血洞!
井字型的大院四周鴉雀無聲,金牙胖子兀自瞪著眼,滿臉無法相信的神色朝后倒下,摔在地上。
張岷一手拉著決明,站著靜了片刻,而后道:“寶貝,爸帶你走,別怕?!?/p>
“誰在下面開槍?”三樓,林木森的聲音終于響起。
“我。”張岷答道。
林木森:“為什么開槍,你殺了王老板?”
張岷:“他對我兒子動手動腳。”
林木森兩手駐在欄桿上朝下看,張岷和決明略抬起頭,與他遙遙對視。
“你什么時候有兒子了?!绷帜旧α似饋恚骸敖惺裁疵郑俊?/p>
劉硯朝蒙烽使了個眼色,蒙烽道:“跟著張兄弟一起來的?!?/p>
林木森道:“張岷,把你的槍放下,指著我做什么?”
張岷道:“抱歉了,森哥,誰也不能動我兒子,這些天承蒙你照顧……”
林木森打斷道:“人是你殺的?!?/p>
張岷不吭聲。
林木森又道:“所以你負責收拾?!闭f畢轉(zhuǎn)身回房。
劉硯和蒙烽都松了口氣,圍觀人群散了,張岷在石椅上坐下,示意決明過來,他坐著,決明站著。
決明抱著張岷的頭,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夜十點:
蒙烽巡邏完,在樓下站了一會,整棟樓的燈都熄得差不多了,只有他和劉硯的房間還亮著燈,總有那么一個人在等他回去。
劉硯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只不過這次在燈下看的換成槍械圖紙,他從圖紙后瞥了蒙烽一眼。
蒙烽面無表情地脫掉上衣,換上拖鞋,在門框頂上做二十個引體向上,拿著杯子去刷牙,回來時只穿著條軍褲,赤著上身。
劉硯已熄了燈,窗外繁星漫天,秋風卷著干草的氣息撲進房里,蒙烽依稀有種錯覺——這分明就是在念高中住宿的時候。
晚自習下課后,劉硯回宿舍洗澡,成績爛得一塌糊涂的蒙烽堅持在教室里再看會書,十點半回來洗澡,十一宿舍樓熄燈,睡覺。
那日子枯燥得簡直令人發(fā)指,食堂,教室,宿舍三點一線,數(shù)學公式和一堆完全看不懂的英語簡直就像……蒙烽實在不愿意再想起了。
然而那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涯,卻隱約又有種令蒙烽無法忘記的曖昧與魔力,似乎每次發(fā)布年級排名時墊底的嘲笑感,令人看得想去撞墻的教科書與練習冊上,雞飛狗跳的字,詞不達意的作文字里行間中,藏了什么難以言喻的浪漫在里頭。
蒙烽適應了不開燈的宿舍夜晚,抬眼時看見劉硯帶著笑意的雙眼。
“你記得么?!泵煞樽诖策呌妹砟ǜ赡_上的水,認真地說:“讀高三那會?!?/p>
“讀高三那會怎么了?!眲⒊幝唤?jīng)心地伸了個懶腰。
蒙烽:“小考進步十名……”
劉硯馬上道:“別說了,我要睡覺了?!?/p>
蒙烽:“就可以和你接吻,抱著你睡覺?!?/p>
劉硯:“你怎么還記得?夠了?!?/p>
蒙烽:“大考進步二十名以上,不包括二十名……可以和你干一炮……”
劉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