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硯不再管控制臺,轉(zhuǎn)身掃了眾人一眼,說:“先定下來誰去,否則別想我會告訴你們怎么做,沒有我指揮,就算進去渦輪室也沒有用的?!?/p>
“師娘你不能去?!泵煞槌谅暤溃骸敖唤雨犻L職務(wù)了么,現(xiàn)在我說了算,對吧?!?/p>
賴杰:“你……蒙烽!”
蒙烽摸了摸劉硯的頭,說:“我和劉硯配合最默契,我去開渦輪,劉硯你在這里指揮吧?!?/p>
“不行!”蒙建國怒吼道。
那一下周圍的人都站起來了,一個兩個表情都十分茫然。
賴杰道:“聽著,現(xiàn)在所有人都聽著,我是這場行動的指揮官……”
蒙烽:“已經(jīng)是我了?!?/p>
賴杰:“別打岔!這里誰沒有親人?沒有愛人?你們就不怕親人痛苦?以后怎么贍養(yǎng)他們?”
“咱們按犧牲原則來,首先篩掉有親人的人。”賴杰說:“其次是有價值的人,篩掉有疫苗的,所以,最后是我,都別說話,好么,別說話,咱們好好告?zhèn)€別,別哭哭啼啼的……劉硯,告訴我從哪里去。”
一直角落里沉默的聞且歌走過來,說:“犧牲原則是什么?沒聽過,不管有幾條命,抓鬮。編外人員沒你們的事,別添亂?!?/p>
他拿著一個盒子,里面放了五個紙團。
“瑤敏?!泵山▏粗瞵幟舻氖郑谅暤溃骸盎厝ツ銉鹤幽抢?,你是編外人員?!?/p>
李瑤敏:“飛虎沒有來,這是我替他做的。不能讓孩子們?nèi)ニ退馈?/p>
“都別說了!”蒙烽道:“師娘,沒你的事!”
蒙烽上前拈了個紙團一晃:“這個鬮,算我爸的。”
蒙建國道:“放回去?。∶煞?!”
蒙建國不由分說伸手去取紙團,聞且歌拿著紙盒朝旁邊一讓,說:“將軍,你的機會沒了,蒙烽的怎么算?”
劉硯也拿了一個紙團:“這是我?guī)兔煞樽サ模覀儌z隨便一個抽中,都是我留守,蒙烽去?!?/p>
賴杰看著聞且歌,聞且歌笑道:“抓吧,你不會失望的?!?/p>
賴杰點頭,沉默地拿了一個紙團。
李巖也取了一個,楓樺紅著眼圈,俯在他的肩頭大聲哭了起來。
李巖摟著他的肩膀小聲安慰。
盒里還有一個紙團。
“開吧?!甭勄腋枘槠鹱詈笠粋€紙團,禮貌地說:“誰先開?”
賴杰打開紙團,空白,蹙眉道:“怎么回事?聞弟?!”
聞且歌笑了笑,作了個“噓”的手勢,說:“先全開完。”
李巖把紙團交給謝楓樺,示意她打開,空白。
謝楓樺暈了過去,李巖忙道:“楓樺!”
他把她抱到墻邊,摸了摸她的額頭,聞且歌的視線始終跟隨著楓樺,繼而轉(zhuǎn)頭望向蒙烽。
蒙烽和劉硯彼此緊緊擁抱著。
“你先開。”蒙烽小聲說。
劉硯依在蒙烽肩前,蒙烽摟著他搖了搖,劉硯打開紙團,空白,隨手扔了。
蒙烽打開紙團,空白。
“聞弟。”劉硯側(cè)過頭,視線從蒙烽手上的紙條移向聞且歌雙眼,他的聲音發(fā)著抖。
聞且歌眼中帶著懇求的神色,雙眼中噙著淚水,嘴角微微翹著,似乎很愉快。他不易察覺地朝著劉硯搖頭,仿佛在求他什么都別說。
聞且歌修長的手指頭揉了揉紙團,打開,里面是一個心型的符號。
“是我了。”聞且歌從軍服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看了眾人一眼,交給蒙建國。
蒙建國接過,聞且歌轉(zhuǎn)過身,面朝他們,后退著緩緩行走。
“再見,聞弟。”張岷道。
“再見。”聞且歌點頭道:“岷哥,謝謝你教了我這么多?!?/p>
賴杰吼道:“不!剛才的不算!重新抓鬮!他作弊了!”賴杰追上去,聞且歌一個側(cè)身,跑上鋼橋,吼道:“蒙烽,幫我抓住他!”
“聞弟!”賴杰吼道:“你不能去!”
他抓著聞且歌,聞且歌冷不防一個肘錘擊在賴杰太陽穴上,把他擊昏,繼而抱著他,緩緩放在地上。
“劉硯,再見!我贖罪了!”聞且歌遠遠地喊道:“李巖!祝你們新婚幸福!好好對楓樺!頭兒!蒙烽!加油!”
劉硯吼道:“聞弟!你在變魔術(shù)么?!”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聞且歌跑進渦輪室。
“渦輪室能流開啟?!?/p>
泥沙一瞬間在海底飛揚,所有水泵同時嗡鳴,轟然震響。
埋藏在深海中的統(tǒng)戰(zhàn)部再次緩慢倒置,一大半懸出海溝邊緣,地板朝著西側(cè)傾斜,整個第六區(qū)恢復水準后,向圭納海溝一頭墜了下去。
楓樺睜開雙眼。
渦輪室反沖作用力開啟。
巨大的第六區(qū)在深不見底的海溝上空緩緩下墜,渦輪室內(nèi)噴發(fā)出的水流不住推動這龐然大物,燈光開啟,照亮了方圓十里的深邃海底裂口。
第六區(qū)持續(xù)下墜,頂層釋出六個大型氣囊,緩慢充氣,猶如雪白的降落傘,又如同末世方舟飛艇上的巨大氣球。
聞且歌按下了最后一個按鈕,轟的一聲巨響,整個海底都在不住顫抖。渦輪室反向噴發(fā)出一道氣流,將統(tǒng)戰(zhàn)部本體推向高處,繼而在黑暗的海溝中緩慢下墜。
聞且歌執(zhí)行完任務(wù),走到渦輪室的邊緣,隔著玻璃窗打開圣經(jīng),看了一眼鋪在書中間的雪白的信,娟秀的筆跡,繼而抬頭,目送第六區(qū)緩緩飄向海面。
“聞弟。”劉硯低聲道:“再見。”
通訊器里傳來聞且歌的聲音:“別告訴她,劉硯,再見?!?/p>
渦輪室墜入海溝,通訊器斷了,唯余電流的沙沙聲響,繼而徹底沉寂。
2013年5月13日。
21歲的聞弟以自己的生命上演了最后一場魔術(shù),史上最偉大的魔術(shù)師華麗謝幕,離開了我們,獨自前往寂寞,冰冷的深海。
當我想揭穿他的把戲時,他懇求我“什么也別說”,只交出一封信。
信上說,很久以前他聽從林木森的吩咐,害死了兩個人,他們的名字,聞弟還記得,心里一直不安,所幸楓樺開導了他。
他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親人了,他列出名字,請求蒙建國想辦法找到那兩個人的家屬——如果這些人還活著的話,把他綿薄的撫恤金均為兩份,分給他們,并代他向他們道歉。
聞弟,走好,你不僅贖了罪,更比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偉大。
你的魔術(shù)雖然只有五個紙團,但我將永生銘記這場有史以來最絢爛的表演。
當你攤開手的那一瞬間,紙上的圖案,就像千萬朵繁華焰火在黑暗中怒放。令我們在飄蕩著灰燼的長夜里,看見星辰與大海間的一抹曙光。
——中卷.灰燼長夜.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