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到喝醉了的遲明堯更是耐心全無，對著貼到他身上的葉添煩不勝煩。他推開葉添，把車窗開了一條小縫，伸手松了松領帶，解開了一顆鈕子，總算透了些氣，然后強打起精神跟葉添說：“以后別再來我公司了?！?/p>

“明堯哥，”葉添小聲說，“我真的喜歡你?！?/p>

遲明堯皺眉說：“你要真的喜歡我就別再來煩我?！?/p>

葉添委屈地掉起眼淚：“瑞哥上次還過來找我，說只要我跟著他，那之前說好的資源還是我的，那個東西也不要我喝了，可是我沒答應……”

遲明堯閉著眼睛，言簡意賅地說：“沒答應說明你還沒傻到那種程度。”

葉添低聲啜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是你太看得起我?！边t明堯仰頭靠著后座，睜開眼睛，轉(zhuǎn)頭對葉添說，“我呢，對娛樂圈一點都不感興趣，以后也不會感興趣，所以手上不可能有太多資源。你現(xiàn)在演的這個電視劇，還是我找曹燁要來的。懂了吧？你跟著我，可能毫無前途?！?/p>

葉添怔住了，呆呆地看著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分辨出這話是真是假。

遲明堯已經(jīng)很累了，看到他露出這個表情，便覺得更累了。那晚出手相助可能的確是個沖動而錯誤的決定——他自己都尚且自顧不暇，又怎么有心思去管別人過得狼不狼狽？更何況，照目前看來，葉添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已經(jīng)很明晰了，他根本就不該橫插一腳。只是，難道那晚要他袖手旁觀嗎？遲明堯生平第一次對自己做過的事情產(chǎn)生了疑惑。

“那晚之后，葉添就沒再來找過我，”遲明堯一支煙抽完，在煙灰缸里按熄了，說，“然后沒過幾天，曹燁就告訴我，導演跟葉添在片場起了沖突，一怒之下要他不要再來演這個角色了。他不知是當了真還是本來就不想演了，再也沒去過劇組，后來那個角色就換人來演了。講完了，就是這樣?！?/p>

李楊驍已經(jīng)把車開到了山腳下，剛開始的路段還不算太陡，他腳下踩油門的力道加重了一些，說：“所以，《水邊高地》跟你沒關系。”

“嗯，”遲明堯轉(zhuǎn)頭看著他說，“我之前找制片人打聽過這件事的內(nèi)幕，你想聽嗎？”

“想啊，”李楊驍說，“雖然都過去這么久了，但還是挺想知道真相的?！?/p>

“陳瑞在那之前就對你挺感興趣，這你知道吧？”

“之前不知道，《云知道》殺青那晚，他來堵我，跟我說了一些?！?/p>

“《水邊高地》遭遇撤資的時候，那個制片人去找了很多投資商，陳瑞看那片子的班底還不錯，就投了一些錢進去，條件是把男主角換成葉添。后來他又聽說被換掉的那個主演是你，就跟制片說，如果你同意跟他玩一玩，那這主演就再換成你，如果不同意的話，就還是葉添來演?！?/p>

李楊驍點頭說：“原來是這樣?！?/p>

原來那時候的自己跟葉添居然是這樣一種你死我活的狀態(tài)。李楊驍忽然心下戚然，為自己，也為葉添。

兩人一時無話。李楊驍面上表現(xiàn)得淡定，內(nèi)心卻止不住地忐忑。

他不知道遲明堯在想什么。這是他們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談起他差點被陳瑞包養(yǎng)的事情。這件事很不光彩，如果換一個不知內(nèi)情的人交往，李楊驍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重提，他會讓它自己腐爛融解，悄無聲息地徹底消失掉。

——可偏偏他遇見的是遲明堯，他還特意去打聽過這件事的內(nèi)幕，說明他一定很在意吧？

夜幕似乎是在一瞬之間突然降臨的，天色陡然變得昏黑，李楊驍開了遠光燈，把前方的路段照得燈火通明。

車子駛到了最危險的路段，陡急狹窄的蜿蜒小路上，碎石也逐漸變得密集起來。

車身猛然抬高了一下，又重重地落回地面，不知是不是錯覺，李楊驍覺得剛剛那一瞬車身似乎朝一側(cè)傾斜了一下——這讓他有些心驚。

這條路太窄了，一旦開上來就毫無退路，腳下踩油門的力度需要控制得剛剛好，坡度太陡，一旦松了勁兒車子很可能會直直地朝后滑，這種情況一旦發(fā)生，后果會不堪設想。

李楊驍?shù)氖中奈⑽⒊龊?，緊緊地抓著方向盤，小心翼翼地繞著這段曲折的小路朝前開。

正在他緊張地冒汗之時，遲明堯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了方向盤，說：“不用怕，看著前面走就好?！?/p>

“我果然技術不到家，”看到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李楊驍莫名多了一絲心安，他笑了笑說，“應該等你傷好以后再上來的?！?/p>

“我倒是覺得這樣很好，換我來開就沒意思了。”

“嗯？”

“我喜歡命握在你手里的感覺，就跟……”遲明堯想了想說，“就跟命根子握在你手里的感覺一樣好?！?/p>

“喂……”李楊驍從專心致志地開車中分出神來罵他，“不要在這種時候撩我，很危險?！?/p>

遲明堯笑起來，沒再說什么，讓李楊驍專心開車。

李楊驍開得愈發(fā)順手，遲明堯握在方向盤上的那只手，并不只是擺個樣子，而是真的在幫他掌握方向。那力道很沉穩(wěn)，不管遇到多急的彎路都有條不紊。

就在這一刻，李楊驍忘記了微博上如潮水般涌上來的贊美和謾罵，也忘記了一小時前蜂擁而至的媒體和粉絲。

這條黑□□的小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是共同的掌舵者，隨時可能命喪懸崖，而他卻希望這條路永遠都不要抵達盡頭。

險途果然是需要同行者的，而他很慶幸那個人是遲明堯。他或許不夠成熟，跟自己一樣沖動，還有一些孩子氣，但跟他在一起時，自己卻是無比心安的。

最險的路段終于過去，道路逐漸開闊起來，遲明堯握了一下李楊驍抓著方向盤的手，然后收回手說：“后面的路就很好開了?！?/p>

李楊驍“嗯”了一聲。遲明堯的手心依然是溫熱而干燥的，觸碰他的那一下，似乎帶著滋滋的電流一般，使他的整條手臂都產(chǎn)生了酥麻感。

遲明堯的聲音帶著笑意，說：“所以我可以繼續(xù)撩你了。”

“那我可以撩你嗎？”李楊驍抓著方向盤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又用另一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說，“或許不是撩，其實還挺認真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變成了話嘮，而且是個語無倫次的話嘮，“那個，對……我喜歡你?！?/p>

我喜歡你。明明在演戲的時候說過好多遍了，明明應該毫無阻礙地說出口，可他居然緊張到在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前面加了那么多廢話。

遲明堯沒說話，李楊驍更忐忑了。他甚至都不敢用余光掃一下遲明堯此刻的表情——雖然他可以感受到他正在轉(zhuǎn)頭看著自己。

怎么會像中學生一樣……都多大了還這么純情，李楊驍簡直對自己恨鐵不成鋼。

遲明堯開口了，很認真地說：“就像我喜歡你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