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年紀(jì)不大的小女生，其實也可以理解?！?/p>

“哦，你對她們倒是很體貼。”

李楊驍聽他這話說得不太對味兒，一時失笑，說：“你要是不喜歡我抽煙，那我也可以不抽啊。”

這話說完，突然想起之前在山上，他那個同學(xué)和他說過，在飯桌上有一個男孩兒說自己聞不了煙味兒，遲明堯便把煙掐了。

現(xiàn)在想來，那男孩兒便是葉添吧。李楊驍下意識地朝拍攝場地看了一眼。

這一看，目光又撞上了，葉添一場戲拍完，這時也正朝這邊看過來。但被發(fā)現(xiàn)之后，他很快又別開了頭。

李楊驍?shù)故菦]移開目光，仍舊朝那個方向看著，引得遲明堯忍不住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

“你跟葉添怎么認(rèn)識的？”李楊驍突然開口問。

“嗯？”遲明堯回過頭。

“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p>

“有什么不想說的，”遲明堯笑了笑，彈了兩下煙灰說，“他在飯局上差點被陳瑞下藥，我算是幫了他一把吧?！?/p>

李楊驍沒想到他用兩句就打發(fā)了自己，又追問一句：“后來呢？”

“沒后來了，”遲明堯說，“為什么會覺得有后來？”

“他叫你明堯哥。”

“一個稱呼而已，這么在意??？”

李楊驍抿了抿嘴唇，說得更直白了一些：“他看上去喜歡你?！闭f完之后，故作鎮(zhèn)定地輕咳了一聲，卻顯得愈發(fā)欲蓋彌彰。

“是嗎，但我不喜歡他，”遲明堯吐出一口煙霧，看著李楊驍說，“我喜歡你。”

“……”這表白突如其來，以至于李楊驍一時間方寸大亂，眼神都不知該落到哪處了。他不自覺又去摸煙盒，想抽出一支煙，但瞥到不遠(yuǎn)處幾個看過來的女孩子，便又收回了手。

遲明堯站起來，擋到他面前，捏著煙遞到他嘴邊。

李楊驍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他。

“不是想抽支煙壓壓驚么？”遲明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幫你擋著，抽吧?！?/p>

李楊驍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垂下眼睛，上半身朝前傾了傾，就著遲明堯的手抽了一口，然后微微側(cè)過臉，呼出裊裊的白煙。

他感覺遲明堯一直在看著他，那眼神像是有溫度似的，以至于他的臉頰有些發(fā)燙。

遲明堯伸出另一只手，伸到李楊驍下頜撓了撓，宛如在逗一只貓。

李楊驍覺得有些癢，縮了縮脖子，下頜被撓得癢癢的，心也被撓得癢癢的。

不遠(yuǎn)處，導(dǎo)演大聲地喊了一句“cut”，然后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說笑聲。

李楊驍側(cè)著臉，正好可以看到葉添走過來，他的腳步像是有些許遲疑，但頓了頓，仍是繼續(xù)朝這邊走，然后對著遲明堯叫了一聲：“明堯哥。”

遲明堯轉(zhuǎn)頭看向葉添，神色并不見驚訝，只是很平淡地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李楊驍有些不自在，眼前的兩人都是站著的，只有他自己坐著，倒顯得他像個多余的局外人。但突然站起來又顯得很奇怪，所以他只能坐正了一些。

葉添看上去怯怯的，又朝這邊挪了兩步：“明堯哥，你怎么有時間過來？”

“來看他的，”遲明堯捏著煙的那只手朝李楊驍嘴邊送了送，“還抽嗎？”

李楊驍愣了愣，說：“不抽了?！?/p>

遲明堯便收回手，自己抽了一口，然后捻滅了煙。

李楊驍覺得自己被一種奇妙的虛榮感填滿了，一瞬間開心到無法自持。

太虛榮了，簡直虛榮到有些唾棄自己。

但還是開心，開心得不得了。

來看他的。來看他的。來看他的。

葉添也愣了，怔怔地看著遲明堯，又看了看李楊驍。

遲明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對李楊驍說：“我該走了，一會兒還有個會要開。”

“啊，那我送你，”李楊驍站起來，又瞥見葉添一副呆愣的表情，一時心下有些不忍，說了句，“葉添過來坐我這里吧?！?/p>

平日里只見他“曄哥”、“琳琳姐”的叫個不停，有時在一旁聽多了不免有些心煩，但這時看他呆呆怔怔地站在那里，又突然覺得他不過也只是個孩子而已。

看起來他是真的喜歡遲明堯，李楊驍想。

他有點同情葉添，雖然情敵間的同情聽起來很不恥也帶著些虛偽，但他確實在那一剎那產(chǎn)生了這種感覺。

兩人走到大門口，守在那里的女孩子們?nèi)杠S地朝著李楊驍小聲喊：“李楊驍，李楊驍?！?/p>

李楊驍轉(zhuǎn)過頭對她們溫和地笑了笑，她們中間立刻爆發(fā)出小范圍的歡呼聲。有個蹲著的女孩子站起來，小跑幾步，朝他手里塞了一個提兜。

李楊驍腳步停下來，低頭看了看，是一包零食。

“送給你的，”那個女孩子說，“吃甜食會心情好?！?/p>

遲明堯也跟著停下來，站在一旁看著他。

李楊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從那包零食里隨手抽出了一包糖，又把其他東西還回去，開玩笑道：“送這么多吃的，是想看到變胖的羅子茗嗎？”

那女孩霎時紅了臉，小聲說：“李楊驍你肯定會紅的，加油。”然后小跑著蹲了回去。

“只放了一張海報就招來了這么多桃花？”走遠(yuǎn)了一些，遲明堯意味深長地開口。

“什么桃花，都是一些來看熱鬧的小女孩……”李楊驍不太好意思地說，然后想了想，又問，“對了，下周二劇組要開媒體發(fā)布會，你會去嗎？”

遲明堯提前收到了宣傳方的邀請函，他是肯定要去的，但他還是說：“你希望我去的話，我就會去。”

李楊驍手里捏著那包糖，說：“去吧?！?/p>

完整的話本應(yīng)是，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發(fā)布會，聽說會有很多媒體，還會有群訪環(huán)節(jié)，首次登臺有些緊張，但如果你在臺下的話，我想我會安心一點。

但李楊驍沒說，他只是說，去吧。

遲明堯也沒多問，只點頭應(yīng)了聲“好”，臨上車前又問他，你有多高，一米八？

李楊驍點頭說：“差不多吧?！?/p>

“精確一點?！?/p>

“一米八一?！?/p>

遲明堯點點頭。

“你愛吃糖嗎？”李楊驍舉著那包糖問他。

遲明堯笑笑說：“我更愛吃你?！?/p>

遲明堯的車開走了，李楊驍被太陽曬得恍恍惚惚，滿腦子都是那句“我喜歡你”。

他是認(rèn)真的嗎？

李楊驍揣摩著遲明堯說那話時的心情，回憶著他的神情，帶入到他的身份，像一個演員揣摩心愛的角色那般竭盡心力。

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感情方面到底是道行不夠，怎么也分辨不出這話背后的心意。

追你是真的，喜歡你卻未必。

李楊驍走回片場，看到葉添真的坐在了自己剛剛坐的那個位置。

往常他是不會在片場多呆的，總是拍完戲，和魏琳琳徐景曄說幾句話，就帶著身后一行人離開劇組。

不遠(yuǎn)處副導(dǎo)演在喊下一場演員做準(zhǔn)備了，李楊驍放在座位上的劇本被葉添拿在手里，只能朝著他走過去。

葉添破天荒地叫了他一聲“楊驍哥”，剛剛臉上的呆怔已經(jīng)消失了，這時又變回了神色如常。

李楊驍朝他笑了笑：“你要吃糖嗎？”

葉添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那包糖，臉上有一絲警惕閃過，被李楊驍敏感地捕捉到。

“好啊?！比~添笑著說，伸出手做出討糖吃的姿勢。

李楊驍便把包裝紙拆開，往他手心里倒了幾顆糖。

葉添表現(xiàn)得很開心：“謝謝楊驍哥。”

他是不會吃的，李楊驍想，原來他打算防備葉添的時候，葉添也在防備著他。

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他也不喜歡葉添。

快到這部戲播出，為了給后期制作留出更寬裕的時間，拍攝進(jìn)度又往前趕了一些。

一眨眼三天時間就過去，到了發(fā)布會要召開的前一晚。

李楊驍還是緊張，事實上他很少這么緊張，試鏡的時候不緊張，正式拍戲的時候也不緊張，因為那都是他擅長的事情。

但發(fā)布會登臺卻有些緊張，要面對主持人的調(diào)侃，面對媒體的輪番提問，要考驗他的臨場反應(yīng)能力。不能露怯，也不能說錯話。

在當(dāng)晚拍完戲后，他還特意去請教魏琳琳，發(fā)布會是不是要穿正式一點的西裝。

魏琳琳得知他有些緊張后樂不可支：“演戲你都不緊張，一場發(fā)布會而已，有什么好緊張的？”

李楊驍回去之后，把自己那件壓箱底的休閑西裝翻出來了，這還是一年前為了《水邊高地》的開機(jī)儀式而特地買來的，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幾件奢侈品之一——雖然只能算輕奢而已。

他把西裝拿出來，在床上展平了，才發(fā)現(xiàn)有一些不小心壓出的褶皺。他彎腰摸了摸那道褶，皺了皺眉，然后抱起西裝，打算麻煩魏琳琳的服裝師幫自己把西裝熨一下。

但剛抱起西裝，門外就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李楊驍只好把西裝又放回床上，趿著拖鞋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留著大波浪卷發(fā)，臉上畫了精致的妝，見了他舒了口氣，說：“太好了，你是李楊驍吧？”

李楊驍一頭霧水地“嗯”了一聲。

那女孩立刻朝一側(cè)招了招手：“過來吧，他在?！?/p>

李楊驍偏頭看了看，那邊站了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手上還拎著袋子。

女孩辦事也利落，接過他們手上的袋子遞給李楊驍，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解釋清楚了：“我是遲總的秘書，遲總讓我來給你送發(fā)布會的衣服，西裝和皮鞋都在這里了，你去試一下吧，我在門口等著，不過應(yīng)該是合適的，遲總眼神還是很毒的。還有這兩位保鏢，趙昊，馮磊，”她依次指過兩人，“今晚就住樓上房間了，明天發(fā)布會他們開車帶你去，現(xiàn)場去的人很多，估計會不太安全，他們會保護(hù)你。好啦，去試衣服吧?！?/p>

李楊驍拎著袋子走到屋里，感覺像在夢里。

床上攤開完整的一套衣服：深藍(lán)色的條紋西裝、質(zhì)地很好的白襯衫、泛著啞光的印花領(lǐng)帶、還有發(fā)亮的黑皮鞋。

讓他想起辛德瑞拉的南瓜馬車、晚禮服和水晶鞋。

過了12點，這些都會消失嗎？

過了12點，那句“我喜歡你”會失效嗎？

李楊驍換上新衣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那已經(jīng)不是他了。

鏡子里的那個人像個閃閃發(fā)光的小王子，門口站著兩個武藝高強(qiáng)的侍衛(wèi)，要駕著金光閃閃的馬車，護(hù)送他到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