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胡奕才開口:“學長,我之前聽說,曹東山導演的《水邊高地》開始時定了你來演,是真的嗎?”
李楊驍“嗯”了一聲。
“那后來為什么換成葉添了?”
李楊驍?shù)皖^笑了一下說:“我也想知道啊?!?/p>
“學長,我能問你……跟遲總認識多久了嗎?”
李楊驍又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我沒別的意思,你不想說也沒關系。但是就我知道的,遲總跟葉添一年前就很熟了?!?/p>
李楊驍看著他問:“什么意思?”
“《水邊高低》拍到快殺青的時候,我替室友去做了半個月的場記,殺青宴的時候我也去了,飯局快結(jié)束的時候,我跟劇組一個大哥到地下停車場蹭他的車回家,正好看到葉添拉著遲明堯的胳膊,哭得很厲害。”
李楊驍看了他好一會兒,煙都忘了抽,直到長長一截煙灰落了下來,大概是有些燙到手,他才回神問了句:“是嗎?”
“我……我是不是不應該跟你說這個啊?”
李楊驍回身伸長胳膊,把煙在旁邊的垃圾桶上摁滅了,說:“怎么會呢?我得謝謝你告訴我?!?/p>
胡奕走之后,李楊驍背過身倚著窗臺,又點了一支煙。
他想起之前杜闡跟自己說過的話,說一年多以前,遲明堯帶了一個小演員到飯桌上,那人說自己聞不了煙味兒,他便把煙掐了。從時間上算,好像跟胡奕剛剛說的可以對上。
李楊驍當然知道葉添,那個把他從《水邊高地》主演位置擠下去的男孩,他在地鐵站的海報上見過他,看起來清清秀秀的,還不到20歲?!端吀叩亍蜂佁焐w地的宣傳幫他打開了知名度,卻并沒有讓他紅起來。
李楊驍從來都沒去看過這部電影,宣傳陣勢最猛的那會兒,他一度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到電影院買了票。但都已經(jīng)坐到了位置上,貼片廣告播完,片頭出品方logo都出來了好幾個,他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了電影院。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剛剛他和胡奕撒了謊,他是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換下來的,接到通知的那天,導演請他吃了頓飯,喝多了之后說,某個投資方突然撤資,制作經(jīng)費不足,電影要拍不下去了。他們都是靠這行吃飯的,應該能互相理解,傲骨這東西,吃飽了才能挺直,否則不成了一堆枯骨了嗎?說李楊驍你也要知道,要么就乖乖地順從這個圈子的規(guī)則,要么就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你一個小演員,就不要妄圖跟資本作對了。說你不要怪我,我也不容易,你是我第一眼就挑中的,如果不是想拍個好片子,我敢冒險用你一個新人嗎?但凡當時我用了一個有些知名度的演員,那投資方還會撤資嗎?還有今天這個局面嗎?
導演是真的喝多了,說得那叫一個字字泣血句句誅心。李楊驍沒喝酒,他一字一句聽得清楚。他沒哭,面無表情——根本沒地兒哭去,導演能跟他哭,說自己有多么不容易,苦水倒完了,內(nèi)心不那么愧疚了,又能拿著新到手投資接著拍電影了。他李楊驍哭完又能怎么辦?還不是得從劇組乖乖滾蛋。
這件事過去之后,李楊驍消沉了好一陣子,他刻意不去回想這些細節(jié),想起來也是徒增傷心,有什么用呢?
只是胡奕剛剛又提起這件事,而且把遲明堯也牽扯了進去,李楊驍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朝某個方向跑了:遲明堯和葉添到底是什么關系?
一個人拉著另一個人的胳膊哭得很厲害,大概不是一般的關系吧?
那葉添擠掉他做了《水邊高地》的主演,這件事情又和遲明堯有什么關系?當時劇組里和他關系好的燈光師,曾經(jīng)透露說葉添是帶資進組的,難道說……帶的就是遲明堯的資?
也是啊,他李楊驍都能被輕而易舉地塞到劇組里演男二,葉添比他更年輕更鮮嫩,帶資進組,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只是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也也約定好睡四次,也不對,他李楊驍片酬不過100萬左右,葉添帶資進組,怎么著也要千萬級別吧。那是……睡了40次?
都睡了40次了,殺青了還哭什么,葉添這小孩也真是濫情,睡完了,一拍兩散,互不糾纏,多好啊……哪能指望睡出真心來呢?真心只能用真心來換的。
又或許遲明堯某些時候表現(xiàn)得有點太像真心了,比如從他手里抽走半支煙自己接著抽,比如讓他來開那條很窄的山路,比如看到他哭會遞過紙巾說“睫毛都濕了”,比如會突然伸手幫他擦掉快要滴到眼睛里的水……
但這些哪能作數(shù)呢?他對很多人都做過吧。只是擅長調(diào)情吧。
李楊驍覺得胸口一陣堵,他掐了煙,沒心情再看拍戲現(xiàn)場,便回了酒店,躺在床上睡了一個小時,亂七八糟地做了幾個夢,然后起身到浴室洗了個澡,把自己大概收拾了一番,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