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煥南和尹聽夢趕來時，?看到的便是處事廳一片混亂的景象——

機器人圍繞一圈，jupiter懸浮于半空中，周身張開防御網(wǎng)。

簡沐被林負星摁倒在地，?臉上紅了一片，而林負星臉色慘白，?表情像是凝固了般，?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呆愣愣的盯著簡沐。

藍斯·喬站在一旁，?沒有半分想要插手幫忙的意思。

葉煥南早就不爽藍斯·喬總是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钡闪怂谎郏?對身邊的尹聽夢說道：“聽夢，?幫忙撤一下這些機器人?！?/p>

尹聽夢面前出現(xiàn)幾個光屏，?指尖在上方輕點，?機器人接觸戒備狀態(tài)，眼睛由紅轉(zhuǎn)綠，變換姿態(tài)，有序退走。

“林負星，放手。”葉煥南道，?“讓jupiter回去。”

林負星。

簡沐思緒再度停滯。

他面前的林負星沒有一點反應(yīng)。

“林負星！”葉煥南又叫了他一聲，?林負星仿佛才被這一聲叫回魂，?無力的松開手，踉蹌的從地上爬起來。

尹聽夢扶起簡沐，?從附近的柜子中取出藥箱，?小心翼翼的為簡沐敷上藥。

葉煥南將林負星帶出處事廳，來到另一個房間中，關(guān)緊房門。

一路上，林負星沒有說任何話，?更沒有任何表情，他的一切情緒早在簡沐說出那句“你是誰”時被抽干了。

葉煥南為林負星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茶霧氤氳了視線，茶針上下起伏。

葉煥南并未拐彎抹角，這個時候直接說明事件才不會對林負星造成更大傷害，他直言道：“我們的記憶被人動了?！彼ｎD了片刻，補充說，“所有人?！?/p>

林負星將眼神移向他，似是沒明白其中的意思：“？”

葉煥南陳述事實：“四月十六號那天，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在某個瞬間突然就認(rèn)為二少已經(jīng)死了，聽夢也是，以柯也是，葬禮，交接儀式，全都是我們辦的，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明明二少就在我們面前，對吧？”

葉煥南繼續(xù)道：“我知道這理由或許很扯淡，你不會相信，但事實就是這樣，當(dāng)我們意識到二少還在我們面前時，已經(jīng)過了兩個月?！?/p>

“這兩個月里，二少性情大變，失去了所有記憶，他不記得我們?nèi)魏稳恕！?/p>

林負星的眼眸恢復(fù)了幾分神色，但他還是一時無法接受葉煥南的說法。

林負星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會失憶？

為什么會性情大變？

為什么你們會認(rèn)為記憶被篡改？

“我不知道。”葉煥南實話實說，“二少那天和簡意深一起在大皇宮中，只有他們兩個人，我不知道那天發(fā)生了什么事?！?/p>

“想起來之后，我本來想告訴你，但是……”葉煥南語氣悲傷，“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說……很抱歉?！?/p>

林負星的手指緊緊攥在桌子邊沿。

一切一切都太奇怪了。

當(dāng)時他為什么會認(rèn)為簡沐死了？

因為所有人都認(rèn)為他死了？還是因為簡沐沒有來找過他？或者是得知死訊的那個晚上，看到葉煥南真情實感悲傷的表情？

而幾乎所有人都相信帝國的二皇子在戰(zhàn)爭之中逝世，即使有幾個人不相信，也會被周圍人的情緒影響，認(rèn)為這就是事實。

所以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另一種可能性，或許簡沐沒有死，所以所有人都那么快接受了這一件事，所以他才會消頹那么多天。

葉煥南見林負星情緒似乎穩(wěn)定了些，又說道：“對于這件事，我想來想去，只想到了一種可能?！?/p>

他指向自己的太陽穴：“t0芯片，這東西在a區(qū)幾乎所有人的腦子里，連接大腦各個部分神經(jīng)元，即使只是外界芯片，也有需要裝置進行鏈接，要是有人想要利用芯片篡改記憶、意識和行動，也不是沒有可能?！?/p>

“我們曾試圖探查過二少的t0芯片，但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這只能說明他原來那枚芯片被毀了，現(xiàn)在在他腦子里的，不是原來那枚?！?/p>

芯片……t0芯片……t0是圖靈代碼的縮寫……

圖靈機……

圖靈機？！

意識瞬間回流，林負星猛然想起自己在離開b區(qū)前，母親在視頻里對他說過的話。

“控制爆炸，需要計算機，但計算機語言不可能超越大腦，也就是，必須把大腦當(dāng)做計算機——這個原理和t0芯片類似，但卻比t0芯片更加泯滅人性?！?/p>

“這將徹徹底底使那人變?yōu)槿诵螜C器，沒有記憶，只能根據(jù)程序強加給他的設(shè)定生活下去，他是真正的圖靈機，他能夠進行任何超越常理的計算——但他將不是人?！?/p>

真正的圖靈機……

母親的話中，大簡選擇了他的后人成為載體，簡宮海選擇了簡沐成為他的繼承人，而如果像葉煥南所說，簡沐的t0芯片被換了……

那就是說明，大簡就是簡宮海！

“我有充分的理由認(rèn)為，二少在大皇宮時……哎，你要去哪里，林負星！”葉煥南正準(zhǔn)備繼續(xù)往下說，卻見林負星忽然站起，頭也不回，不顧阻攔的沖就出去。

處事廳中，尹聽夢正在幫簡沐上藥，藍斯·喬仍在不緊不慢的喝他的酒，無人說話，一片寂靜。

大門被推開的聲音顯得尤其明顯。

是林負星，葉煥南沒有帶他去太遠的地方，但僅僅只有幾步路，林負星還是選擇跑過來的，胸口上下起伏，頭發(fā)有些凌亂，沾了細汗黏在額前。

他走向尹聽夢，戴上一次性手套，尹聽夢看明白他的意圖，也認(rèn)為林負星不會對簡沐做出比揍一拳更過分的事，放下手中的藥水，朝簡沐行了個禮退出了處事廳。

林負星沒動，給簡沐十秒的反應(yīng)時間，如果皇帝陛下不接受剛揍了他一拳的人給他上藥，可以立刻讓護衛(wèi)將林負星拖出大廳。

簡沐沒有任何動作。

林負星站到尹聽夢的位置上仔細幫簡沐涂上藥水。

那一拳他揍得很用力，接近于撕破臉皮的一拳。

可林負星實在忍不住。

明明簡沐才和他說好的絕對不會離開，卻在某一天毫無預(yù)兆的將自己抽出他的生活。

林負星用棉簽小心拭去嘴角的血液，然后涂上藥水。整個過程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半跪在地上，用虔誠的、侍奉愛人的姿勢，扶起簡沐被他打傷的臉，專注于傷處。

簡沐亦是，他也只是垂下眼眸，任由林負星動作。

涂好藥，林負星摘下手套，將藥水一瓶瓶放入醫(yī)療箱中。

“為什么不躲？”林負星淡淡道。

“不知道?！焙嗐寤卮?。

林負星轉(zhuǎn)過身，眼神一錯不錯的全落在簡沐身上，他又想起了簡沐陌生的眼神，問道：“我是誰？”

“……”簡沐安安靜靜的抬起眉眼，他的瞳色很深，聲音也很低，只說了三個字，“不知道?！?/p>

沉默。

耳邊又響起葉煥南的聲音：“二少性情大變，失去了所有記憶，他不記得我們?nèi)魏稳恕！?/p>

“………”

“……………”

“嘁?！绷重撔怯稚鷼饬耍昧ιw上藥箱，放回原位，故意發(fā)出一大串乒鈴乓啷的的聲音，扭頭便走。

藍斯·喬目睹新任皇帝被甩臉色的全程，他在大皇宮這些日子，還沒人敢這么對皇帝，僅有的一個被革職關(guān)到看守所去了——對皇室成員表現(xiàn)出不敬是一項極為嚴(yán)重的罪行。

藍斯·喬一聲不吭的喝完他的酒，不急不緩道：“我一直以為您的脾氣很差來著，或許是我想錯了?！?/p>

林負星回到為他準(zhǔn)備的房間中，他之前已經(jīng)來過，將行李放進來才出去。房間很大，設(shè)備一應(yīng)俱全，同時還配了一個服務(wù)性人工智能。

林負星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不斷回憶母親在視頻中對他說的話。

“爆炸必須要控制在一個極度精確的范圍之內(nèi)，才能將對帝國的損害降到最低?！?/p>

“只有計算機能夠做到這件事?！?/p>

“后來，我們產(chǎn)生了分歧?！?/p>

“大簡選擇了一個孩子，似乎是他的后人……”

“這個人只是一個載體，在爆炸發(fā)生瞬間，他必然會因為強大的反噬而瞬間腦死亡。”

林負星安靜了片刻，忽然坐起來，撒氣一般將枕頭砸向地面。

就在此時，他收到了藍斯·喬的通訊：“心情好點了嗎？我想我們應(yīng)該先聚一聚，你覺得呢？”

林負星冷冷道：“不用了，我不打算做這件事了?！比ニ麐尩恼仁澜?。

藍斯·喬并不意外他的回答：“我還是建議你能來聽一聽，或許你能夠有別的想法呢？我和陛下在這里等你?！?/p>

藍斯·喬掛斷通訊，發(fā)過來一個定位。

“……”林負星撿起枕頭，重重往床上砸去，枕頭在軟被上彈開，滾向另一側(cè)地面。

林負星懶得再撿，換好鞋，直接前往藍斯·喬發(fā)來的地方。

這里顯示是一間私密的會客室，沒有攝像頭，沒有任何監(jiān)控設(shè)施，裝飾簡單，只放置一張桌子和幾張凳子。

藍斯·喬向林負星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很好，人齊了?！?/p>

藍斯·喬沒有進行言語鋪墊，也不管面前兩個人到底有什么恩怨糾纏，直奔主題。他的面前懸浮兩塊光屏：“兩位愿意在這里，必定是相信太陽風(fēng)暴這件事的。這是我們當(dāng)年制定的計劃，簡單來說，就是引發(fā)一場爆炸，用爆炸產(chǎn)生的能量推開太陽，用的儀器在陛下手里，程序……你已經(jīng)在寫了，壓縮儀的程序，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

“不過這個計劃并不是隨時隨刻都能進行，需要等待太陽抵達某個距離的臨界值，我們才可以使效用最大化，再此之前，帝國必然會遭受太陽活動的影響，這情況無法避免，希望陛下能提前做好應(yīng)對措施?！?/p>

簡沐：“嗯，什么時候?！?/p>

藍斯·喬回答：“我能聽到的，大概還有……一個月。”

藍斯·喬簡要介紹了整個計劃的裝置和原理，同時看了一眼簡沐和林負星，緩緩道：“現(xiàn)在，我們只差兩樣?xùn)|西?！?/p>

“第一?！彼{斯·喬在林負星面前放了一枚芯片，“這是你剩下的核心數(shù)據(jù)。”

“第二。”藍斯·喬看向簡沐，“您?！?/p>

“陛下，只有您能控制這臺儀器?！?/p>

“不行！”林負星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于在藍斯·喬說出這句話時拍桌而起，“我不同意，我也不會執(zhí)行你們這份計劃?！?/p>

“完全可以不裝芯片，或者使用人工智能?！绷重撔钦Z氣激動，“我不可能讓簡沐去送死！”

“看樣子小夏已經(jīng)全部告訴你了，那很好，我也不用再重新說一遍?！彼{斯·喬說，“是，控制儀器的人，會死。你們都有拒絕的權(quán)利，但說實話，這不論是之前，還是現(xiàn)在，這都是最好的并且是解決這件事唯一辦法?！?/p>

“你說的使用人工智能，不是沒人想過，你能保證程序沒有一點出錯的可能？或者不裝芯片，你又怎么能保證控制的那個人不會手抖，不會發(fā)生任何意外？”

“我們只有一次機會，我們沒有任何容錯的可能性。”

“只有植入芯片，只有成為圖靈機，融合人和智能的共性，能夠進行思考，有自己的思維，并且絕不會發(fā)生任何錯誤?！?/p>

“……”

“很早以前我曾執(zhí)意想用半數(shù)人口作為爆炸的能量，但我已經(jīng)好好反省過自己，只有現(xiàn)在這種方法是最好的方案?！?/p>

“犧牲一個人，拯救整個帝國?！彼{斯喬頓了頓，“這只不過是一個很容易的選擇題，在我看來連電車難題也算不上，陛下已經(jīng)做好選擇，他同意了這個計劃?！?/p>

“什么？”聽到這句話，林負星眸子一顫，“同意？你為什么同意？你不知道么

？藍斯·喬沒有好好給你講么？你會死的??！”

簡沐說：“我知道?！彼恼Z氣很淡，也很冷，就像輕描淡寫的在說別人的事，把可以預(yù)見的死亡說得像“明天是星期一”一樣平常。

“行?！绷重撔菕吡怂麄円谎?，拉開凳子，將芯片砸回給藍斯·喬，“但我不同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