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印漓并沒有跟景榮回林場，因為印漓奶奶到了例行檢查的時候，他要陪奶奶去醫(yī)院。景榮記著下午跟穆文芳約好的事，沒有跟去。

海洋甜品鋪在市區(qū)花園旁的精品商鋪區(qū)，這里環(huán)境優(yōu)美，綠化充足，也夠安靜。甜品店長意外是個男人，體格還很強壯，景榮從他手上消不去的老繭看出來，這人曾經(jīng)長期用槍。

不過他今天沒有探尋別人故事的心情。

“景榮，這里?！蹦挛姆紱]有選擇坐在店鋪外的花海中，而是在屋內(nèi)靠里的位置。

“要吃什么自己點?！蹦挛姆及巡藛蝸G給景榮。

景榮順手遞給旁邊站著的一個服務生：“黑咖啡?！?/p>

“好的，請稍等?！?/p>

穆文芳挑眉：“我以為你喜歡吃甜?！?/p>

“我討厭甜食?！本皹s皺眉。

穆文芳：“……”那尼瑪印漓給你喂那么多重甜的零食也沒見你皺眉啊。

景榮等咖啡上了后，直奔主題：“那個疤，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文芳挖了勺千層抹茶蛋糕，邊吃邊說：“你知道印漓媽媽在我家當保姆的事情吧。”

“嗯?！本皹s點頭。

“那時候印漓媽媽已經(jīng)跟印漓的爸爸離婚了?！蹦挛姆疾亮瞬磷?，喝了口冰飲，坐直身體，說道：“這事我也是后來才聽我媽說的，你要保證你今天知道的事情不能告訴印漓，至于理由，我說完會告訴你?！?/p>

景榮點頭，交疊了手看著穆文芳：“好。”

穆文芳：“印漓出生那年，印漓爸爸突然患了肺炎，不管怎么醫(yī)都醫(yī)不好。那時候高新區(qū)那邊還是鄉(xiāng)村，沒有正規(guī)的醫(yī)療機構(gòu)。印漓爸爸的肺炎拖著反反復復，一直沒好利索。這邊還愁著，結(jié)果半年后，印漓的爺爺突然意外去世了。他幫工的老板跑了，沒人賠錢?！?/p>

“接二連三的事情，讓楊老太太……哦，就是印漓的奶奶，慌了神。她本來就信佛，就去請了人跳大神。結(jié)果，呵呵。那個神棍說印漓的出生八字跟印家相克，命中帶煞，要用陣法鎮(zhèn)住印漓。印漓媽媽聽了死活不干，還跟楊老太太打了一架，印漓爸爸幫著楊老太太，但印漓媽媽愣是沒讓他們得逞?！?/p>

“這件事最后也沒成，印漓媽媽以為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p>

“印漓一歲兩個月的時候，那天印漓媽媽發(fā)現(xiàn)印漓肚子上有一片淤青，而且印漓老是哭鬧，怎么都哄不了。楊老太太說是孩子 疹，擦了藥，結(jié)果印漓的肚子反而開始化膿了。印漓媽媽慌了，要帶印漓去城里醫(yī)院。那時候家里就一輛印漓爺爺留下的二八杠，楊老太太說三年沒過，不能動老爺子的遺物，愣是沒讓印漓媽媽騎車。于是印漓媽媽就走路，連夜抱著印漓去了城里醫(yī)院?！?/p>

“你知道診斷結(jié)果是什么嗎？ ”穆文芳說到這里也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聲，繼續(xù)道：“是針?？讨獾?鎮(zhèn)魂針'，印漓的肚子里有三顆。因為楊老太太又找了那個神棍，那個神棍說印家的災難還沒過去，讓楊老太太把鎮(zhèn)魂針扎在印漓身上。哪成想，那個狠心的老太婆，竟然給扎進了印漓的肚子里?！?/p>

“還好印漓媽媽發(fā)現(xiàn)得早。印漓在醫(yī)院里住了好幾個月，用光了印漓媽媽的所有積蓄。印漓媽媽那邊二老早就沒了，而印家這邊，要不是印漓媽媽鬧到村支書那里，他們都沒打算管。印漓出院后，印 媽媽發(fā)現(xiàn)家里多了個女人，楊老太太當即就嚷著要印漓媽媽走人?！?/p>

穆文芳長嘆了一口氣：“那時候跟現(xiàn)在不一樣，女人離婚想要分到孩子，根本是妄想。印漓媽媽離婚后，也不敢離開江城。她怕印家又對印漓下手。 ”

“好在后來并沒有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但是印漓前年生日的時候，他繼母癌癥去世了，他們就又把這個安在了印漓頭上。

印漓從小就不懂，他以為所有人的家庭都和他一樣，所有小孩都要從五歲開始承擔家務，所有小孩的父親都是不茍言笑的可怕樣子，所有的奶奶都是神神叨叨指著小孩罵。他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覺得一定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所以印漓每次考試都爭取第一，他努力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只為了得到印家爸爸和楊老太太的一句夸獎?！?/p>

穆文芳說到這里已經(jīng)有些哽咽了，他沒告訴景榮，印漓的那個繼母常常虐待印漓。

但這些，已經(jīng)足夠讓景榮疼死一遍。

景榮交疊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半餉，才聲音嘶啞地低聲道：“印漓媽媽呢？”

穆文芳搖搖頭，苦笑一聲：“印漓媽媽是在他七歲那年去世的，一場意外。前一天她還帶印漓去游樂園玩，結(jié)果一夜醒來，人就沒了。印漓跟他媽媽幾乎半年才能見上一次，他不知道。所以我媽就騙印漓，說印漓媽媽去外省打工了。每年印漓生日，我媽就會給印漓準備禮物，說是印漓媽媽讓人帶回來的。”

“直到印漓十五歲的時候，謊話編不下去了。印漓來問我，我什么都說不出口，然后他笑了。他說他猜到了。

我永遠都忘不了印漓那時候的表情。

從那以后，印漓話變少了，人也越來越沉默。他對楊老太太的刻薄、他爸爸的漠視和挑剔都逆來順受，只因為他們是印漓最后的兩個親人。”

穆文芳突然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我真的好想告訴印漓這一切，告訴他他家里 的那兩個是什么東西！”

“可是我不能?！蹦挛姆妓砷_手，嘆了口氣。

“印漓的感情世界就像是一片貧瘠龜裂的土地，這點帶刀片的親情是他唯一的甘霖。要是讓他看清，這點甘霖都是一片幻影……我無法想像印漓會是怎樣的心情?！蹦挛姆颊f完看向景榮：“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告訴印漓?！?/p>

景榮沒有回答，而是說道：“那么，如果給印漓另一片'甘霖'，這帶刀片的東西就不需要了吧?！?/p>

穆文芳一愣，皺眉道：“你是說你家嗎？印漓的確很喜歡你家，但是在他心里，印家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取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