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了,那接下來?”
“何岸有個朋友,叫李巍,正在做畫廊,虧得快見底了,我去幫幫他。”
說得輕巧,但都“虧得快見底了”,哪里這么容易力挽狂瀾,其中所需付出的心力是根本預估不了的,徐蘅雖不知其中的詳細,但也能多少猜到些。
他說道:“那......你要加油,累的時候......”
陳昂連忙截住他的話:“累的時候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徐蘅根本想不出拒絕的話,說道:“......可以?!?/p>
電話那邊傳來陳昂開關門的聲音,然后是鑰匙扔進玄關玻璃碗里的清脆聲音。陳昂在窸窸窣窣地脫掉外套,邊脫邊說道:“你家小陽臺的門一直不好使,我給房東一說,房東就叫人修了,你之前怎么一直不修......”
徐蘅從沙發(fā)上彈起來,急忙問道:“你為什么在我家?我退租了啊!”陳昂輕快地說道:“我給續(xù)租了。你這兒住著舒服,房租也不貴。你這床單被罩還好好的,幸虧沒帶走,我接著用?!?/p>
徐蘅愣了半天,又坐回到沙發(fā)上,不由自主地開始想像陳昂在自己家起居的樣子。
陳昂那邊靜極,只聽到他小小聲的,如耳語一般說道:“從你房間看出去,月色很美?!?/p>
“今夜的月色真美”的典故,徐蘅自然是知道的。他從手邊的窗戶看出去,同樣有一輪皎潔的月,相距數(shù)千里遠,月色同樣美。在這樣的異國的冬天里,他只覺得像喝了一碗熱湯一樣舒服熨帖,那滾燙的熱意從心里一直燒到臉上。
徐蘅喃喃說道:“是啊,月色真美。”
陳昂從小到大就沒有怎么過過苦日子,衣食不愁,即使是工作后要自個兒還房貸,也基本沒有手緊的時候,但自從他賣了車子房子,手上的流動資金全部投到了李巍的畫廊里之后,他開始覺得有點捉襟見肘了。
李巍當初做這個畫廊的時候,頗有點眼高手低,花大價錢弄了一批陳昂壓根兒看不懂的畫,曲高和寡,里頭還有一幅畫,潑上純藍色的顏料,名字就叫“藍”,賣三十萬人民幣,看得陳昂腦殼子痛。
他快刀斬亂麻,將這些根本無人問津的畫摘下來,聯(lián)系了遠在法國逍遙自在的何岸。何岸結識不少年輕的畫家,畫出來的畫接地氣不少,價錢也不貴,尺寸普遍偏小,在國內更有市場一些,何岸做了個中間人,搞來一批畫,陳昂沒有多少藝術細胞,但他有經(jīng)濟頭腦,和不少企業(yè)打過交道,深諳包裝營銷之道,他將這些互不搭界的畫搞到一起,定了個吸引都市白領們的主題,打算做一期沙龍,把這批畫賣出去,填補一下李巍之前虧出來的窟窿。
李巍人雖傻了些,但品味還不錯,不然也不會想著做畫廊了,陳昂讓他每日在畫廊里盯著那批新畫,看看怎么排列組合,對應著的畫作說明又要怎么寫才好賣。自己則在外面跑。他沒有當過策展人,也沒有資金請專人,只好自己一點點摸索,大到裝飾布置小到沙龍上的酒水,都自己跑。
陳昂出入交通全靠公車地鐵,沒舍得打車,遇上高峰期的時候,地鐵公車全擠得像沙丁魚罐頭,每一次擠完都狼狽不堪,但他心里卻不覺得苦悶。
他一想到遠在日本的徐蘅也是這樣努力著,就覺得舒服熨貼。
何岸和他家是世交,雖然陳家把陳昂的事情瞞著沒往外說,但何岸心里門兒清,聽到只言片語就猜到了大概。
何岸給陳昂打電話的時候,陳昂正在晚高峰的地鐵上,他個子高,扶著頭頂?shù)姆鍪?,站得穩(wěn)穩(wěn)當當,耳機里是何岸調侃的聲音。
“你這是為愛走鋼索啊......”
陳昂差點被他逗笑了,看了看時間,匆匆掛了電話,從地鐵里擠出來,掐著點打開徐蘅的直播。
踏入四月,空氣中已經(jīng)有了春的濕潤氣息,洋紫荊開得密密匝匝,昨夜有雨,人行道上散落了紫紅色的花瓣,風一吹,又有好幾篇落在行人的肩頭上,繾綣溫柔,像一封封剛剛寫好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