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下雨屋里便涼,三人吃完飯也沒聊太長時間就回屋去了。葉乘涼跟張大壯蓋了葉乘涼新做的薄被,一起望著頂棚出神。
半晌,葉乘涼平靜地說:“大壯,做糖的方子還記著吧?涼皮的調(diào)料怎么配等晚些我也教給你。要是我真挨不過去,你就自己把這些繼續(xù)做下去,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到時候你再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好好過?!?/p>
張大壯悶不作聲地把葉乘涼抱過來,把他的頭埋在自己懷里,控制不住的力道讓兩人都有些發(fā)疼,卻沒有一個想要停下來。
葉乘涼身上的熱度已經(jīng)有些退下來了,沒有先前那么看上去一副快要瘋了的樣子,但是這樣的葉乘涼讓張大壯看著更為擔(dān)心,總覺得慢慢的他的阿涼就會消失不見了,就像那漸漸降下來的體溫一樣。
張大壯覺得他想帶葉乘涼做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時間卻只剩下這么少。他發(fā)現(xiàn)他知道什么是恐慌的感覺了,那種想要抓住所有卻做不到,又不知該先去選擇哪一樣的感覺,讓他心慌。
葉乘涼又說:“對了大壯,你識字,我再教給你一些東西你都記上,等我不在了你就按照上面的做,肯定又是個財路。”
張大壯說:“我不想聽,也不想記,老子有的是錢,只要你活著我天天讓你錦衣玉食好不好?”
葉乘涼翻白眼,“對將死之人吹??刹缓竦??!?/p>
張大壯唯有苦笑,這個時候他還能強辯什么?只有說:“是不是吹的只要你努力活著就一定能知道?!?/p>
葉乘涼心說我也不想死啊,兩世處-男進了地府都無顏見鬼公了。
下午的時候雨停了,葉乘涼去菜園子里看了看他種的東西,特別是那棵覆盆子,都已經(jīng)開始結(jié)果了,雖然還沒成熟。
張大壯走到他旁邊,見著大棵的覆盆子下面還有幾株小的,便說:“你種東西種得比我都好,這小的都活了?!?/p>
葉乘涼當(dāng)時也就是隨手一折一插,但這些都活了。這植物也跟人一樣,天生帶命的,有的再怎么精心照顧也不見能活,有的卻隨便搗鼓兩下就活。
李金鴿出來想割些韭菜,尋思著晚上吃頓韭菜盒子,見了葉乘涼跟張大壯在,便笑著問:“怎的這么快就醒了?”這倆孩子趕一晚上路,她還想著讓他們多睡會兒的。
葉乘涼心說舍不得睡啊,哪里敢睡,嘴上卻笑起來,“大娘,您要啥菜?我來?!?/p>
李金鴿說:“韭菜吧,晚上咱們做些韭菜盒子吃,家里攢了好些個蛋呢。”
葉乘涼就去割韭菜去了。張大壯幫他拿著小木盆,兩人蹲在地里一陣小忙活,割完韭菜又去薅了一點小蘿卜,然后又弄了點小白菜,反正等回屋的時候盆里就滿了。葉乘涼收拾菜,張大壯就在那兒燒柴,李金鴿和面……
有好些日子里,張大壯都是覺得忙忙乎乎的一天就過去了,可是今天好像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卻也快過去了。
摘完菜,葉乘涼就去后院喂狗,李金鴿見他出去,拿起搟面杖就兇張大壯,“你小子到底對阿涼做什么了?看阿涼走路一瘸一拐的!”
張大壯這才想起來這事還沒說呢,便告訴李金鴿,“阿涼屁股上受傷了?!?/p>
本來是事實,但是這話一聽就容易讓人想歪了,李金鴿也果斷想歪了,立時罵:“你個猴急的,你,你怎么這么不心疼阿涼呢!”
張大壯趕緊躲開搟面杖攻擊,“娘娘娘不是您想的那樣!阿涼他是,他是不小心坐地上硌到石頭尖角上了,這不就受了點傷,司徒大夫也過來看過么?!?/p>
李金鴿表示懷疑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是么?”
張大壯點頭如搗蒜。
李金鴿繼續(xù)去搟面皮,心里卻想著,那她不是幫了阿涼倒忙了?她是聽著有人說這韭菜也叫壯陽草,對男娃溫補最是有益處,這才下定心思要給葉乘涼多吃點好補補。可是,可是如果大壯跟阿涼還沒什么,那吃這菜不是???
張大壯見他娘面色有些詭異,不由問:“怎么了娘?”
李金鴿瞅瞅面皮再瞅瞅葉乘涼先前洗好的韭菜,心說:算了吧,反正都準備到這兒了也不能不吃的,反正這倆娃也快成親了嘛!
于是葉乘涼跟張大壯晚上都吃了很多韭菜盒子,還每人喝了一碗稀粥,喝完在院子里遛了遛食。
葉乘涼見著滿院亂撒歡的小狗,問張大壯,“不讓赫知過來么?黑頭跟灰灰肯定要鬧。”
張大壯說:“過兩日吧,他也有他的事情?!?/p>
不是葉乘涼自作多情,但是他覺著,張大壯此舉似乎是不想讓張赫知知道他有可能會死。說起來張赫知這小子也怪可憐的,打小沒了爹媽,還好張大壯這個養(yǎng)父還算比較靠譜。
張大壯見天色越加晚了,把葉乘涼送進了屋,自己又出去了。葉乘涼問他去做什么他也沒說,不過回來的時候手里提了兩壺酒,然后去廚房里找了半天沒找著杯子,就拿了兩個碗進來。
葉乘涼看著兩大碗和一壺酒,難得的沒說什么,坐下來把碗滿上了,心說搞不好這酒也是最后一回了。只是他抬碗要喝的時候,張大壯卻沒讓。
張大壯一手攔著他持碗的胳膊,另一手端著碗就勾過來了,雖未語,意圖卻十分明顯。
這是要喝交杯酒,啊不對,是交碗酒……
葉乘涼覺得自己想笑,但不知道為什么努力了半天也沒笑出來,最后酒喝了,碗輕輕放到了一邊。張大壯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自己的碗就放到了葉乘涼旁邊,與他的緊緊挨著,就好像兩個相依為命的情侶一樣。
油燈還在燒,張大壯本來想在上炕前把它吹了,但想想又沒有,而是又去把自己用過的碗放在了葉乘涼用過的碗上面,兩廂疊加在一起。
張大壯上來的時候葉乘涼覺得有些異樣,但并沒有多想,可是明明前一晚沒睡,白天也沒怎么補眠,今晚卻還覺得非但不困,心火還特別旺(?)莫非是韭菜吃多了?!
葉乘涼覺得大概真是快死了,所以他變得有些不正常,又或許可能是回光返照?反正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騎到了張大壯的身上,小聲問:“為什么不吹燈?”
張大壯的手在葉乘涼的腰間緩緩撫著說:“想看著你。”說罷,一翻身將葉乘涼帶到自己身-下狠狠吻住,之后的一系列動作便像狂風(fēng)暴雨一樣,過了許久才漸漸緩和下來,成了細細滋潤的小雨滴。
而相較于他們這種情況,在白樺城的某一間屋子里,卻是笙歌曼妙,茶香四溢。先前替葉乘涼他們趕車的車夫如今跪在地上,對面是個穿得極為富態(tài),卻瞎了一只眼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揮退了歌妓,方問跪在不遠處的人,“事情辦得如何?”
車夫聞言開口便說:“葉乘涼中了箭之后被張大壯帶回宜銅鎮(zhèn),路上他們當(dāng)是有了夫妻之實?!?/p>
獨眼男人聞言奸猾一笑,“甚好,主上若得知此事必有重賞。不過你們還要繼續(xù)留意著,若葉乘涼安全無事,還是要想辦法盡快把他帶回束梁?!?/p>
車夫想了想,不解地問:“可是主上為何不直接除掉葉乘涼?他不過一介草民,除掉他并非難事,主上不是不想讓他見到……”
獨眼男人冷哼,“住口!主上的想法怎是我等可任意揣測的?你若無其它事便先下去吧。”
車夫嚇得一身冷汗出去了,卻還沒來及松口氣就被人一棒子打暈了過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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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葉乘涼就睜眼了,張大壯更是一宿沒怎么合眼。兩人似乎都想著如何抓緊時間多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所以睡的時間比平時都少得多多了。昨夜里燒的水這會兒還不算涼,張大壯去舀了些到盆里,給葉乘涼擦了擦臉和手,又把先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阿涼,只要你好好活著,以后我一定讓你過你最想過的生活,你說好不好?”
葉乘涼還累著便沒有睜眼,想了想說:“我最想過的生活就是有許多自己的地,我想種什么種什么,我用我種出來的東西做各種好吃的。我也不用穿太好,不打補丁干干凈凈就行,最好還能養(yǎng)些豬和雞鴨,我喜歡吃肉……”
張大壯聽在耳里,記在心里,幫葉乘涼擦完見他還很困的樣子,便沒有打擾他,只說:“你再多睡會兒吧?!逼鋵嵥睦锸敲艿?,醉生夢死,走的時候就是在夢里,所以他怕葉乘涼睡。但是葉乘涼不睡累著他也心疼。
葉乘涼是真困了,但是這會兒閉上眼卻并不是因為困,而是晚些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說:“大壯,我想吃魚了。”
張大壯便趁著天蒙蒙亮的時候出去抓魚去了,他知道,相比起肉,葉乘涼其實更喜歡吃魚,喜歡吃肉的是他才對。
葉乘涼聽到他走的聲音,確定人是真走了就從被窩里爬起來了,穿好鞋子就晃晃悠悠去了司徒塵飛家。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成親后的某一日
葉乘涼:大壯,又不喝酒,你把倆碗放屋里做什么?
張大壯:待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葉乘涼于是養(yǎng)成了每天早起看碗的習(xí)慣,因為張大壯除了頭一天之外都是早上折騰這倆碗。
第一天,張大壯把兩個碗碗口朝下疊加在一起。
第二天,張大壯把兩個疊加起來的碗碗口朝上。
第三天,張大壯把兩個疊加起來的碗豎著擺在用摳出豁口的木方上。
第四天,一個碗碗口朝下扣著,另一個碗的碗口對著那個碗的碗底,就好像兩個碗在“咬”?
第五天,兩個碗一個碗口朝上一個碗口朝下挨著擺放。
當(dāng)天夜里,葉乘涼問:大壯,今天不種地了?
張大壯指指碗:今天休息。
葉乘涼想了想前幾晚的姿勢,終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