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樞整理文件的動作也沒有停,聞言淡淡笑了一聲,卻也沒有說話。
周漫柔看他這幅樣子也嘆了口氣,“他和他姐姐不一樣,還是個孩子,你凡是多讓著他一點?!?/p>
“我知道?!辟R蘭樞抬頭對周漫柔笑了一下,“爸從M國已經(jīng)回來了。”
周漫柔聞言一愣,“已經(jīng)回來了?”
賀蘭樞點頭,開門的時候還是停了一下,不用回頭也能想像到周漫柔的表情一定十分復(fù)雜。
他說,“媽,爸固然是犯了錯,但是這么多年已經(jīng)過去了,他能做的事情,也已經(jīng)夠多了?!?/p>
周漫柔聞言長嘆了一口氣,像是一瞬間沒有了什么力氣一樣的坐回到了椅子上,沖著賀蘭樞擺擺手,“我知道了?!?/p>
賀蘭樞這才關(guān)上了門。
溫玖今天倒是格外的聽話,從醫(yī)院出來之后就在家里乖乖的哪里都沒有去。
醫(yī)生吩咐了每兩個小時吃一吃藥,藥的種類不多,但是幾個加起來也零零散散的要吃十幾片。
溫玖這一下午灌了一肚子的水,他苦著臉跑了好幾次廁所,眼看著墻上的時間慢慢的走到了四點,他這才想來了一件已經(jīng)快要被他給遺忘了的事情。
他和孫堅是約了下午五點在西城見面。
溫玖皺眉看了一下鏡子里面的自己,一天過去之后,臉上不僅是沒有消腫,反而是紫的更厲害了。
青一塊紫一塊的在臉上十分明顯,嘴角倒是已經(jīng)結(jié)了痂,只是吃飯的時候張不開嘴巴,隨時都能感受到有一種又裂開的疼痛,而且還出了幾次血。
溫玖搖了搖頭,小心翼翼的洗了洗,拿起了一邊的口罩,裹到了只剩下一雙眼睛,這才換上了鞋。
“福伯,我要出一下門?!睖鼐翆χ诳蛷d給二胖梳毛的福伯喊了一句,福伯頓時放下了手里的梳子,坐二胖又大黃的走到了門口。
他滿臉的不贊同,雙手交握在小腹前,看溫玖就像是看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溫少,你今天早上才剛出院,有什么事叫我去就行了。”
溫玖聞言吐吐舌頭,心想著這事兒怕是只能他自己解決。
賀蘭樞晚上肯定會早回來,溫玖想著要速戰(zhàn)速決,怎么都得盡可能把這事兒解決了。
他潛意識里覺得,吃醋的男人……不那么好惹。
溫玖還在車上的時候就收到了孫堅發(fā)來的短信,他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弄到的自己的號碼,溫玖看了一眼,他已經(jīng)訂好了包間。
他下了車之后直接就進了孫堅所在的地方,孫堅正在里面坐著。
西城有些單間是沒有墻壁向外開放的,中間只用了一些盆景隔開,從那里可以直接看到一樓到門口,因此坐的人還算是挺多的。
溫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扶手邊上沖著他招手的孫堅,無奈的出了口氣,一點都沒有要把圍巾和口罩摘下來的意思,走到了他對面的位置上,道,“孫先生?!?/p>
孫堅也像是有些無奈了,他站起身伸出了手,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隨后笑著看了一眼溫玖,“你一定要這么生疏嗎?”
溫玖抿唇一笑,沒有接話。
孫堅按下了桌子上的按鈕叫了服務(wù)員,他點了杯咖啡,溫玖笑了笑要了一杯溫水。
他們兩個只見又陷入了沒有話接的尷尬里,溫玖縮在座椅上,漫不經(jīng)心的小口抿著水。
他唇邊還是會覺得疼,喝水的時候都害怕會碰到,喝的也實在是小心翼翼的。
孫堅在他面前坐的直了一點,他清了清嗓子,溫玖轉(zhuǎn)過去,就聽孫堅道,“我昨晚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昨晚?”溫玖挑眉,故意道,“什么事?”
孫堅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我昨晚說,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p>
溫玖這才放下了被子,把左手從口袋里面拿出來平放在了桌子上面。
西城的桌面是黑、白色的大理石面,而且很干凈,反光之下就連一個指紋都看不到。溫玖的手很白,又細又長,雖然比起同齡人來說還是小了一點,但是單看卻是很好看的。
而且他的指甲飽滿,顏色也很粉,看起來居然很可愛。
孫堅看的出了一下神,就見溫玖又把手縮了回去,怕冷一樣的摸了摸溫水的杯壁,語氣淡淡的,“那我昨晚應(yīng)該也說過,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p>
“這并不是什么問題?!睂O堅聞言笑了一下,眼里的傲慢讓溫玖看的就是一皺眉。
“據(jù)我所知,你和賀蘭先生的關(guān)系似乎并不好?!睂O堅語氣淡淡的說出了他以為的事實。
溫玖靜靜的聽著,倒也沒有開口反駁他。
“每年過年都是你和你姐姐兩個人一起回去,賀蘭樞和賀蘭紹都沒有和你們一起回去過,而且……就連你們當初嫁過去,似乎也是因為商業(yè)聯(lián)姻?!睂O堅一笑,抿了一口咖啡,像是很有把握一樣的說著。
溫玖聽著倒也覺得挺有趣的。
他和賀蘭樞的關(guān)系怎么樣,也就只有他和賀蘭樞自己知道。
外界的傳聞如何,他其實也是有些耳聞的。
上一世在他的葬禮上面,他不是沒有聽到過葬禮之上那些人暗地里面嘀咕的話,甚至他現(xiàn)在都還能想起來,那天賀蘭樞沉靜的側(cè)臉。
他那個時候不能離開賀蘭樞身邊,他看著賀蘭樞連鞋也不換的從外面就這么進到了屋子里面,之后像是突然脫力了一樣,整個人都臥倒了沙發(fā)上面,手背蓋著眼睛。
那天他一個人靜靜的在那里躺了很久,被蘇秦的電話聲叫醒的時候,溫玖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哭過。
賀蘭樞又去了醫(yī)院,蘇秦那個時候正在醫(yī)院門前等他,見到他過去,就交給了他一個潔白的小瓷瓶。
溫玖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的時候,就見蘇秦道,“老板,溫先生的骨灰已經(jīng)下葬了,我只取了這些。”
他看著賀蘭樞把那個瓷瓶緊緊握在手里,之后拿出了那個他隨手丟給他的項鏈,按下了暗扣,露出了里面及其小的一個空間。
他已經(jīng)把里面挖空了,溫玖親眼看著他把自己的骨灰倒進去,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幾乎可以用脆弱來形容的賀蘭樞。
他們一直都是在一張床上睡,但是中間卻隔著一個長長的睡床和紗帳,賀蘭樞整個人都躺在他的那一側(cè),佝僂著身體看起來十分的可憐,他就像是一個失去了母體溫床的孩子,只能用自己脆弱的身體來抵御外來的一切入侵。
那一幕溫玖記得很清楚,賀蘭樞就像是一個瀕死的魚一樣拼命的呼吸著,肩膀也不不停地在聳動。
哪里有人天生不會哭呢,只是還沒有到傷心的地方罷了。
溫玖回過神,臉上勾起一抹毫無意義的笑容,他面容溫和的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淡淡道,“所以呢?”
“你大可以和賀蘭樞離婚。”孫堅雙眼真誠,雙手交握著放在了桌子上面,“據(jù)我所知,賀蘭樞并沒有幫你做過什么。你和他離了婚之后,我能給予你的幫助一定比他要多的多?!?/p>
“孫先生說笑了吧?!睖鼐撂痤^,似笑非笑道,“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不,你不要誤會?!睂O堅連忙擺了擺手,“我只是說了一些事實而已?!?/p>
“只是這些事實,大概都是你自己以為的事實?!睖鼐翛]有了想要再繼續(xù)談下去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手揭開了一點口罩,露出了自己被溫建國抽腫起來的那張側(cè)臉,“不知道孫先生昨天是因為什么要去我們家里吃飯的?”
孫堅看了他的臉一樣,面上顯露出了一絲心疼的神色,“我聽說溫家金源陷入緊張,正巧公司也有一個同樣的項目,你父親要做東請我吃飯,中間說起過你回了家,他像是有點生氣,我就想著……”
“就想著你指明叫我一起吃飯,是想讓我在家里的位置稍微能夠穩(wěn)固一點?”溫玖簡直是快要沒了脾氣,他看著孫堅一副就是這樣的表情,忍了忍才說道,“那孫先生覺得,孫家比賀蘭家,又要怎么樣?”
孫堅語塞了一下,溫玖就笑了,“沒有辦法比。”
他指了指自己的側(cè)臉,“我和我父親的關(guān)系一向處于冰點,一年都打不了一次電話。昨天中午本來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家,可就因為你的一句‘陪飯’,我就成了這個樣子?!?/p>
他說著,自嘲的笑了一下。
最初嫁到賀蘭家的時候,溫建國和李美梅對他們的態(tài)度不可謂是不殷勤,但是一兩年過去,局面漸漸的定了下來,溫玖和溫夏除了嫁到了賀蘭家這么一句話之外,對溫家再也沒有一點幫助,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又漸漸的冷了下來。
溫玖看著孫堅一下子變得鐵青的臉色,拿出了錢包,把自己點的水錢墊在了杯子下面,起身道,“我其實并不想和你說太多,但是你現(xiàn)在的行為已經(jīng)影響了我和我丈夫的生活。”
溫玖說完就戴上了口罩轉(zhuǎn)身離開,卻不想孫堅突然站了起來,引得旁邊座位上的人也有些看了過來。
“既然我的出現(xiàn)就能這么動搖你們兩個之間的關(guān)系,那就說明,你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有多脆弱!”溫玖轉(zhuǎn)過頭看神經(jīng)病一樣的看著孫堅,他閉了一下眼睛,面對這種自傲自負慣了的人還真的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辦。
他斟酌了一下,想著他外公和孫家畢竟還是有聯(lián)系,正想著要怎么說,就突然聽到了身邊另外一道聲音響了起來,“孫先生,好巧?!?/p>
于此同時,他的余光看到了站在角落里面,正對著他豎大拇指的蘇秦。
溫玖:“……”
他忽然明白了‘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這句話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