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警察人數(shù)不多,為了避免引起轟動,其實只有四個人——四個人里面,還有兩個是女民警。
她們穿著便服,兩個人都坐在第二排,最后面的溫玖在車停下的第一秒就沖下了車門,大口的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氣。
外面非常熱,然而警車的標(biāo)配并沒有冷氣這個東西,窗戶全部開了下去,吹來的也都是暖風(fēng),晃悠的人難受得不行。
負(fù)責(zé)開車的民警有點不太好意思,他搓了搓手,看了一下陪著自己兩年多的‘老伙計’,抓著腦袋樸實一笑,“不好意思,癲壞了吧?”
溫玖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接過后面跟上來的王大春手里剛從小冰箱里面拿的水喝了一口,心想著自己實在是被慣壞了——從前他和溫夏在一起住的時候,大夏天里面,沒有配備冷氣的公交車一樣是坐的舒舒服服的,反而是現(xiàn)在越來越不能忍了。
他暗嘆一聲,下了車之后那股惡心的感覺就沒有了,只是溫玖依然是下意識的遠(yuǎn)離了那些在炎炎烈日下正孜孜不倦的散發(fā)著味道的車。
“我去洗個臉?!睖鼐帘粫竦秒y受,皺了皺眉,看著已經(jīng)進(jìn)去的四個民警的背影說道。
賀蘭樞點了點頭,跟李振輝站在了電梯口等他。
等到溫玖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之后,李振輝才磕了磕煙盒,倒出來了一根煙,沒有點燃,只是放在了鼻尖輕輕的聞著,輕聲說道,“你之前托我差的事情有結(jié)果了?!?/p>
賀蘭樞看了他一眼。
李振輝把手里一直拿著的資料板打開,從里面抽出來了一個檔案袋,抬了抬下巴,嘴里叼著煙輕輕咬了一下,“姜臨雪死亡之后,姜家有人介入過這件事情,事實證明和李美梅沒有直接關(guān)系,但是她曾經(jīng)多次約姜臨雪見面,有一些視頻證據(jù)被姜家的人保存了下來,算得上是恐嚇威脅了?!?/p>
賀蘭樞在看到姜臨雪幾次因為有流產(chǎn)征兆住院的時候,眉頭痙攣一樣的抽動了兩下,隨后他把東西又包扎好,重新遞給了李振輝,輕聲道,“該怎么來就怎么來。欠下的債,是時候還了。”
李振輝‘嘖嘖’搖頭,“我就不愛摻和那些所謂‘有錢人’的家庭紛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生氣上頭,整天牛逼兮兮的出門帶著倆保鏢,也不知道是丟誰的人?!?/p>
他的話音剛落下,溫玖就擦著手從拐角小跑著過來了,李振輝順其自然的朝著溫玖笑了一下之后停止了話音,湊巧電梯正好打開,三個人讓開道路讓里面的人出來,李振輝隔著烏壓壓的人頭看著對面,賀蘭樞的手上還拿著水,正在低頭問著溫玖什么東西,表情溫柔的幾乎要溺死人。
李振輝于是面無表情的回過頭看向了醫(yī)院里面銅色的指示牌,上面隱約反射出了一個來自于憤怒的單身狗的正臉。
李美梅被拷上的時候正在給溫建國喂湯,喂一口就要用紙在他的嘴邊擦兩下,語氣輕柔的嚇?biāo)廊?,兩個女警推開門的時候,也沒有暴力執(zhí)法,而是客客氣氣的出示了證件,請她跟自己走一趟。
溫建國抖著身體自己又坐直了一點,后面跟上來的溫玖看到他這個樣子,心想著還真的是禍害遺千年。
李美梅看到了警察的時候,手里端著的碗差點沒有拿住,勺子和碗碰撞的時候發(fā)出輕響,李美梅的眼睛不自覺的瞪大,聲音由顫抖一點點的過渡到平穩(wěn),她抓起了自己的提包,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攏了攏自己的頭發(fā),在溫建國面前好歹保住了最后一點顏面,“好?!?/p>
溫玖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疑惑道,“她怎么一點都不擔(dān)心?”
“說謊說的太多的人,自己就會被謊言欺騙,把它當(dāng)作是真的?!辟R蘭樞輕聲說道,“她犯下得罪這么多,起碼有二十多年她都在不遺余力的告訴別人那些事情和她無關(guān),說到最后,一旦有人跳出來掀開了當(dāng)年的事情,她就會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刺猬胡亂攻擊對方,一旦以為敵情解決,她就會把那些謊言當(dāng)作是另外一道防護(hù)墻,龜縮在里面以為自己是安全的?!?/p>
溫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你在這等我一下。”
賀蘭樞靜靜的看著他,溫玖的眼神不自覺就帶了點請求,李振輝自覺轉(zhuǎn)過頭,“我就先回去了,需要取證的時候再聯(lián)系你。”
樓道里面被暫時警戒,此刻一個人都沒有。溫玖自己做賊心虛,憑借著在市醫(yī)院‘住’了那么多年的經(jīng)驗把賀蘭樞拉到了一個死角,踮著腳尖在他唇角親吻了一下,“就一會兒?!?/p>
賀蘭樞并沒有打算拒絕,然而他更不打算拒絕溫玖的吻。舒舒服服的嘗到了以后,他才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點了點頭,“我就在外面等你?!?/p>
其實賀蘭樞不知道,溫玖這一次過來,背著的包里面還帶了兩份協(xié)議。
親子斷絕協(xié)議。
這還是從老宅回來的時候,周漫柔連帶著那份二十年前的協(xié)議書一起給他的,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上面有溫夏的簽名,字跡成熟,顯然是已經(jīng)定型之后簽的,溫玖對溫夏的字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眼就看得到是她大學(xué)時候的筆跡,乙方只有溫夏一個簽名,來的時候溫玖補(bǔ)上了另一個新的,而兩張紙的甲方卻是一片空白。
溫玖在溫建國怒目而瞪的視線之中關(guān)上了門,隨后取下背包,看著溫建國下意識向后瑟縮的身體笑了一下,“您別緊張,我只是想要您簽一份東西而已?!?/p>
溫玖拿出那兩份協(xié)議,還準(zhǔn)備好了簽字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姆旁诹藴亟▏媲暗淖雷由厦妫骸坝H子斷絕協(xié)議,你應(yīng)該很熟悉。”
溫建國看了兩眼,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裂開嘴角笑了笑,“……我不簽!”
“簽或是不簽,你可以自己隨便?!睖鼐烈稽c都不心急,他神在在的找了一個靠背椅坐下,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二十年前媽就和你已經(jīng)簽過了一份類似的協(xié)議。她可以把自己完全撇清摘出去,你呢?托著你這連路都不能走的身體,還想死在牢里嗎?”
溫玖的話一點都不留情面。
溫建國膽固醇高,近些年來引用的飯菜也都是大葷腥,血壓一直都居高不下,肝病、額下中風(fēng)更是把他最后一絲精髓抽光了,從他暈倒在了辦公室的那一刻起,病癥就像是如洪水一樣的不可收拾起來。
即便他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面,三天兩頭的也需要進(jìn)搶救室。
溫建國的呼吸陡然急促的兩下,突然想起了剛才被帶走的李美梅,梗著的脖子慢慢軟化下來,像是一只斗敗了的大公雞,沒有輸液的那只手抓住筆,在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溫玖過去收東西的時候,他聽到溫建國略帶哽咽的聲音,“我是真的想對你們姐弟兩個好的。”
“從你犯病的時候開始,還是從李美梅出軌的時候開始?”溫玖裂開嘴角笑了一聲,還真是現(xiàn)世報。
李美梅其實并沒有確切的干出出軌的事情,只是最近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走得很近,經(jīng)常會給對方錢。
三十多歲,沒有妻子,身高、長相都說得過去,也會說話、會來事兒——偏偏一事無成。
多么典型的吃不了苦,受不了累。從李美梅這種女人手里討錢,那是最容易的了。
溫建國的臉立馬就紅了起來,他憤怒的拍了一下床,胸前不住的起伏,“我是你爸!我是你爸——!”
“現(xiàn)在不是了?!睖鼐翐P(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紙,“您剛才是親手簽下字的,這么快就忘記了嗎?”
溫建國的話音陡然一停,鼻血從他的鼻尖涌出,他恍若不覺的看著溫玖和他手里的文件,突然眼睛一瞪,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力氣,像是想要從床上站起來,身體卻沒有撐住他的重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溫玖面無表情的后退了一步,使勁的咬著舌尖從病房退了出去。
溫玖聽到了后面醫(yī)生護(hù)士再一次涌入病房的聲音,但是他一直走到了一直注視著他的賀蘭樞身邊,都再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溫玖打開紙巾,吐出了一口鮮血,皺著眉擦了擦嘴巴,可憐兮兮的沖著賀蘭樞口齒不清道,“阿樞,咬到舌頭了?!?/p>
舌頭上面還在出著血,賀蘭樞皺眉看了一眼,無奈的牽著他的手,“回去含半小時冰塊。”
溫玖耷拉著臉跟在他后面,沒一會兒,兩個人變成了肩并肩,溫玖小孩兒一樣的走在賀蘭樞身邊,蹦蹦跳跳的,“今天天氣好,吃個鴨脖唄?”
“舌頭不疼了?”賀蘭樞回頭看了他一眼,溫玖立馬皺起了臉,想了半天,“算了,還是吃點清淡的吧。”
清淡點的,正好壓一壓夏天里面這來歷不明的火氣。
賀蘭樞是真的說到做到,溫玖的舌頭早就已經(jīng)不出血了,可他回家之前還是讓福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碎冰塊——塊頭不大,剛好可以讓溫玖含在嘴里面五分鐘左右的大小。
冰塊還是甜甜的,大概是用蜂蜜水凍得。溫玖嗦了嗦,笑嘻嘻的撲到了賀蘭樞身上,拿開他手里的書放在一邊,撅著嘴從他的鼻尖親到了嘴唇,“你也嘗嘗啊……”
他一手按在賀蘭樞的肩頭,另一手還和他的手一上一下的交疊在一起,把一邊的書壓在身側(cè),在賀蘭樞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直接就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