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謹果然開始發(fā)熱,顧遠立刻高價請私人醫(yī)生來紅礁島上駐扎,打針用藥輸液,整整一個星期情況才恢復(fù)了穩(wěn)定。
整個別墅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醫(yī)生說白血病人感冒極其容易引起肺部感染,方謹這種自然退燒的非常少見,可能是他本身抗擊疾病的意識很強的緣故——也確實是這樣,方謹精神一直很好,哪怕燒最高的時候都完全不萎靡。顧遠每天陪伴在他身邊,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身上傳來一種安定,放松,全身心依賴的氣息。
那是顧遠從來沒有從他身上感受過的。
方謹即使是在助理時期,在跟他同居的那幾個月里,都有種過分謹慎的微妙感。開始顧遠以為那是因為他驟然跟自己的老板同居了,雖然心里滿懷愛意,表面上還是放不開的緣故;后來經(jīng)過背叛、欺騙和離亂,他再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才明白那是因為他心里藏著太多秘密。
那些黑暗齷齪的真相,如同懸在他頭頂?shù)牡朵h,還在一滴滴往下掉著血,讓他怎么能放松起來呢?
自從那天晚上之后,顧遠就把戒指戴在無名指上了,叫方謹也一樣戴著。方謹其實從來沒真正把它戴在手指上過,因此開始就有點不好意思;但后來看好像也沒人特別注意,也就漸漸放開膽子來了,有事沒事還摘下來套回去的玩。
顧遠取笑他:“再給你買個十二克拉大鉆好不好?”
方謹有點難為情,把戒指套回手上,佯裝什么都沒聽見。
“問你話呢,人家結(jié)婚都是要戴素圈加鉆戒的,給你買個鴿子蛋還不高興?”
方謹不好回嘴,把臉埋在躺椅一側(cè)裝睡著了。顧遠又探身過去撩他,撓他的耳朵,捏住他鼻子,迫使他只能張嘴呼吸;撩半天后方謹終于忍不住了,睜開眼睛紅著臉道:“給遲秋買!”
顧遠奇道:“你以為她沒訛過我?你當她是什么好人?。俊?/p>
“……”
“你知道有一種酒,每瓶里泡著一克拉鉆石,她最近專門去歐洲定購這種酒,還一下帶回來六瓶,結(jié)果人家把賬單寄給我的事情嗎?我也是接到賬單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偷了我一張卡,刷了這么長時間我竟然都沒發(fā)現(xiàn)!”
方謹笑得不行,拍掌道:“刷個卡又怎么了!”
顧遠知道方謹內(nèi)心里其實還有希望自己死后,他能和遲秋慢慢走到一起的想法——但人病重的時候總有些糊涂偏執(zhí)的念頭,不需要跟他一般見識。
因此他只看著方謹,認真地道:“這世上能毫無節(jié)制刷我卡的人只有你而已?!?/p>
方謹慢慢停下了笑容,有些怔忪地回望著他。
“說起來遲秋,”顧遠輕描淡寫地別開了話題,一邊向辦公桌走回去一邊道:“——香港和g市那邊的后續(xù)情況還沒告訴你。遲家倒了,整個家族都徹徹底底完蛋了。我本來要干凈利落干掉遲婉如,但顧洋那邊發(fā)生了點事,所以最后我就……”
“不用說,”方謹打斷了他,“不用告訴我?!?/p>
顧遠走到書桌后,只見方謹斜倚在扶手椅上,他側(cè)臉上的傷痕在陽光下非常清晰,但目光卻很柔和:“我相信你,你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不用跟我說?!?/p>
那個側(cè)面的輪廓讓顧遠看得入了神,半晌才笑起來:“好?!?/p>
“還有——還有顧家?!鳖欉h頓了頓,又緩緩道:“顧家的財產(chǎn)情況比較復(fù)雜,我想?yún)⒖枷履愕囊庖姡鹤罱艺埲藢︻櫦叶陙淼馁Y產(chǎn)經(jīng)營和增值情況做了評估,算出了顧名宗這些年來的經(jīng)營凈收益,然后把這部分資產(chǎn)剝離出來……”
他緊盯著方謹,似乎很想探知方謹?shù)姆磻?yīng):“——剝離出來給了顧洋?!?/p>
方謹有些訝異:“為什么?”
“因為那是他父親這二十多年來積累的財富,盡管是利用了顧家原本的基業(yè)作為平臺,但他的決策和運作也不是假的。我自己有手有腳,可以打拼自己的天下,不想要也不需要他留下來的任何東西。”
方謹微微沉默片刻,問:“那剩下的部分呢?”
“剩下都是顧家祖?zhèn)鹘刂沟蕉嗄昵暗漠a(chǎn)業(yè),我把它們都抽空,將大部分資金和不動產(chǎn)提純折算,然后捐贈出去,成立了一家針對rh陰性血液疾病的慈善基金會…… ”
“???”方謹大出意外:“基金會?”
“是的,面向國內(nèi)rh陰性血群體宣傳、動員和采集血液骨髓信息,記錄在案,并支持骨髓和臍帶血捐贈的機構(gòu),同時也為做不起手術(shù)的患者募捐骨髓移植所需的費用。 ”顧遠認真道:“我去查過,現(xiàn)在rh陰性血人群中登記骨髓信息的太少太少了,簡直堪稱罕見。很多患者得去世界范圍內(nèi)尋找適配骨髓,但就算找到了,因為跨國距離太遠和費用高昂的問題,最終都很難成功移植。所以我就想在這方面做多一些工作……”
“我本來就跟幾家血液機構(gòu)有長期聯(lián)系,因此做起來很簡單,現(xiàn)在已經(jīng)初步開始運營了,名字就叫遠方血液疾病研究慈善基金會。”顧遠吸了口氣,聲音低沉卻異常平靜: “我只希望有一天,有和我們一樣情況的人能從中獲益,能從絕境中找到生機,能把生命和希望都延續(xù)下去……”
方謹眼睛微微發(fā)紅,他轉(zhuǎn)移目光望向窗外,半晌問:“那你呢?”
“什么?”
“你需要這些產(chǎn)業(yè)來洗白上岸的吧,別跟我說你在東南亞做的都是正經(jīng)生意?”
“我只需要一層殼,被抽空的產(chǎn)業(yè)留個架子就夠用了?!鳖欉h勉強一勾嘴角,盡量用歡快的語氣開了個玩笑:“——怎么,難道擔心老公沒錢給你花?放心吧親愛的,就算全部身家都捐了也能白手再來,總有一天能給你買上大鴿子蛋的。”
方謹擦了擦眼角,突然對顧遠伸出手。
那就是個要求擁抱的姿態(tài),顧遠走過去緊緊抱住他。
“你想怎樣都行,”方謹俯在他耳邊低聲道,語音里夾著細微的哽咽:“不論你想做什么,我都覺得很好……只要是你做的,都很好。”
顧遠內(nèi)心仿佛被酸熱的暖流浸滿了,連最柔軟的地方都緊緊蜷縮起來。
他一用力把方謹從躺椅上抱起來,幾步走到沙發(fā)邊坐下,讓他整個人倚靠在自己懷里。方謹抬頭親吻顧遠的嘴唇,兩人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一起,連氣息都彼此繚繞,纏綿悱惻。
“對了……”顧遠抵了抵方謹?shù)念~頭,含笑道:“我突然想起來,我們辦個婚禮吧?!?/p>
“——婚禮?”
“嗯哼。就你跟我,趁著天氣好的時候在海灘上辦個儀式,也不用多復(fù)雜,然后叫廚師多做幾個菜,晚上大家一起加餐。你看這主意怎么樣?”
“……也行啊,”方謹猶豫道:“你怎么好好想起來這個?”
顧遠說:“我想多拍幾張照片,我們還沒好好留影過呢?!?/p>
——他們確實沒有。
再回頭看,他們之間連一張稍微像樣點的合照都沒留下過。
方謹眼底微微閃動,片刻后對顧遠點頭一笑說:“好?!?/p>
方謹以為顧遠只是簡單走個過場,主要還是拍照,但緊接著發(fā)現(xiàn)顧遠竟然完全行動起來了。
他海運了一批特制細沙來鋪在海灘上,別墅門口直徑一公里的沙灘雪白透明;然后他弄來各種裝飾、紅毯和鐵架,飛機空運了一批新鮮玫瑰,開始自己動手搭建婚禮上的花門。
玫瑰扎手,這項工作一點也不輕省。顧遠光著膀子戴著手套,坐在沙灘上把一環(huán)環(huán)已經(jīng)扎好的玫瑰花纏繞捆綁在乳白色花藝鐵架上,好不容易才形成一個圓形拱門的輪廓;方謹心疼他,跑出去給他送冰水喝,非要叫保鏢去幫忙,顧遠卻怎么都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