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后,方謹大腦深處有根神經(jīng)微微地繃緊,就像他以前無數(shù)次在危險來臨前感覺到的那樣。
然而這感覺是很無稽的,眼前這個人是顧遠。
如果這世上還有最后一個人會照顧他,這個人就是顧遠了。
“……沒有啊?!狈街斠暰€往他臉上一瞥,小聲說:“正常人哪有機會跑去練槍呢?”
顧遠微笑起來,似乎對他的目光完全沒有覺察一般:
“——那今天就帶你去練練?!?/p>
顧遠毫不避諱,抵達射擊場后就當著方謹?shù)拿?,從車門暗格里拿出那把勃朗寧MK3,輕車熟路進去找了自己固定的射擊道。
他本意是要看方謹能打幾環(huán),然而方謹表現(xiàn)得很生疏,站在顧遠旁邊的那個射擊道上拿著槍,連姿勢都不對,瞄準半天不敢扣動扳機。片刻后顧遠那邊槍聲一響,嚇得他差點把手里的槍扔了,連連往邊上退了好幾步。
顧遠看著好笑,一把將他抓過來按?。骸澳氵@樣是不行的,又不是真彈你害怕什么?”
方謹臉色煞白說不出話,明亮燈光下嘴唇抿得幾乎看不出血色,眼底薄薄浮著一層強撐出來的、一觸即碎的勇氣。
顧遠目光動了動,心說難道那天被動過了的槍,真的跟他沒關(guān)系?
又或者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其實暗格里的勃朗寧并沒有被移動過?
“比我想象得響……”方謹慢慢道,似乎也有點難為情:“我還以為會和電影里演的一樣……”
“那是你沒戴耳套的原因,而且已經(jīng)加了減音器了。”顧遠笑起來,從身后抱住他,拉著他持槍的手瞄準靶子。
這個姿勢讓方謹整個人都陷在了他懷里,柔黑的發(fā)梢下耳梢雪白,就緊緊貼在顧遠側(cè)臉上,讓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而方謹則完全沒有任何覺察,他全副注意力都在靶子上,因為精神過分集中,被顧遠抓住的手指甚至都有點微微發(fā)抖,幾次按不下去扳機。
顧遠溫柔地張口咬住他耳垂,在方謹全身觸電般顫抖的那一瞬間,按住他食指壓了下去。
——砰!
報靶桿上顯出鮮紅的數(shù)字:10環(huán)。
方謹如釋重負,顧遠放下槍大笑。
大概那笑聲中惡劣的嘲笑太毫不掩飾,方謹毫不留情翻了個白眼,揉了揉通紅的耳朵,扔下槍拔腿就走了。
之后方謹再也不肯上射擊道,抵死要在外面的茶座等顧遠出來。
可能因為是真槍的原因,他那種畏懼和不習(xí)慣真不像是裝出來的,完全就是正常人第一次接觸槍支的反應(yīng)。顧遠小時候剛開始練槍也是一樣,不過他膽子大,最初的恐懼和好奇很快就克服過去了,不像方謹這樣從內(nèi)心里膽氣就弱。
然而不知為何,方謹這種對槍支退避三舍的反應(yīng),讓顧遠內(nèi)心深處極其隱秘地松了口氣——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開始為什么要把這口氣提起來。
他打滿了三百發(fā)子彈,洗完澡從射擊場出來,看方謹坐在茶座沙發(fā)上看平板電腦,就順手把毛巾扔到他身上一扔,嗤笑:“小姑娘。”
方謹一邊看公司合同一邊反駁:“暴力狂。”
顧遠濕漉漉的短發(fā)被毛巾呼嚕過,在頭頂一撮撮豎起,面孔顯得格外英俊而桀驁不馴,猛然湊到方謹面前齜了齜雪白的牙:
“今晚回去讓你看看什么是暴力,給我等著?!?/p>
“……”方謹大概想反駁,然而盯著顧遠半晌不知道能反駁什么,只能憋屈地干眨巴眼睛。
顧遠于是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去開車了。
·
他們從射擊場出來,又去附近吃了個晚飯,出來時天色全黑,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
射擊場的位置很偏僻,從這里開回家起碼要一個小時。路上沒什么車,顧遠讓方謹坐在副駕駛上睡覺,自己開了大燈駛上高速,突然從后視鏡里看到小路上亮起車燈的亮光。
一開始他沒在意,車速放得比較平緩——畢竟方謹已經(jīng)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快睡著了。
然而緊接著,他后面那輛車突然加速變道,換到他右側(cè)的車道上開始并排直行。
顧遠皺起眉,視線溜了一眼,只見夜色中只能隱約看見對方是輛SUV,雖然距離很近但對方車窗都是單向的,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顧遠作為豪門財閥里養(yǎng)大的繼承人,從小就接受過最全面的安保教育,面對這種情形幾乎是下意識的微微偏轉(zhuǎn)方向盤,想自己車道的左側(cè)更偏了些。
誰知幾秒鐘后,那輛SUV也偏過來,幾乎壓線挨到了他車道邊上。
顧遠眉梢一跳,驟然踩油門加速。剎那間離心力讓方謹身體一滑,抬頭迷迷糊糊問:“怎么了?”
顧遠來不及回答,那輛SUV已經(jīng)悍然撞了過來!
刺啦——
金屬摩擦刺耳的銳響震動耳膜,千分之一秒內(nèi),顧遠的邁巴赫加速逃過,但后車身仍然被撞得往里一歪!
“抓緊!”顧遠喝道:“有人要撞我們!”
方謹猝然回頭,只見他們的車在最左車道上開,邊上就是高速公路護欄;而右側(cè)那輛SUV正緊緊跟上,第二次撞了過來!
對方車身體積起碼是邁巴赫的一點五倍,以現(xiàn)在的車速,絕對能把顧遠撞到護欄之下去。
來者是故意的。
顧遠換擋、踩油門、回檔、打方向盤幾乎一氣呵成,電光石火間邁巴赫再次躲過了SUV的撞擊,但后車門被劇烈擦刮的聲音伴隨著劇烈擺動一道響起;整個車身在擠壓下向護欄偏去,同時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方謹厲聲道:“小心!”
——咣當一聲悶響,震蕩中顧遠頭狠狠砸到車窗。
剎那間他緊緊把住方向盤的手一松,邁巴赫如同脫了韁的野馬,后輪頓時失去了控制!
SUV呼嘯著再次擠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方謹拉開副駕駛前的隔層,抓起了那把槍。
他什么都沒想,大腦一片空白,心神卻是極其沉定的——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生死關(guān)頭那一瞬間他總是很鎮(zhèn)靜,仿佛從小就伴隨在靈魂深處的、那如影隨形跗骨之蛆一般對死亡的恐懼,都完全被抽離了。
他拉下車窗,抬手舉槍,瞄準SUV的車前輪。
——砰!
子彈劃破夜幕,SUV前輪爆開,轉(zhuǎn)瞬映出明亮的火光。
下一秒整座車身平地掀起,在后輪恐怖的推力下九十度豎立,緊接著伴隨巨響落地、翻滾,瞬間滾到了幾十米外的公路上!
轟——!
路面在巨震中顫抖,下一秒邁巴赫劇烈剎車,顧遠在車胎摩擦的尖響中死死把車停下來,驟然轉(zhuǎn)頭看向了方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