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龍一怔,沒想到顧遠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竟然能準確推測出這一點!
“……沒有,”柯文龍停頓片刻,聲音更加和緩道:“只要你順利上位,其他我還求什么?”
顧遠心里那不對勁的感覺卻越來越重,但對方畢竟是他外公,于是只笑了笑沒接話,轉(zhuǎn)而問柯家的人什么時候啟程來G市。問明了大概時間和行程后,又寒暄了幾句天氣和身體,便客客氣氣掛了電話。
顧遠放下手機,辦公室門被人敲了兩下,“進來?!?/p>
門開了,他的心腹保鏢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眼熟的密封牛皮大文件袋,顧遠眉梢頓時輕輕一跳。
“大少,您上次叫我們對方助理的背景資料再查一遍,”心腹畢恭畢敬遞上文件袋:“在這里了,請過目?!?/p>
顧遠盯著那牛皮紙袋,半晌沒說話也沒動作。
“……大少?”
顧遠終于伸手拿起紙袋,淡淡道:“出去吧?!?/p>
手下悄沒聲息退了出去,哢噠一聲帶上了門。
顧遠坐在巨大寬敞的辦公室里,靜靜看著文件袋上密封的貼條,許久后終于輕輕把手放在上面。
只要輕輕一撕,方謹?shù)慕?jīng)歷和背景,便有可能就此毫無掩飾地展現(xiàn)在他眼前。
那個租給他房子的神秘“朋友”,那天臥室里沒發(fā)出聲音的男人,丟在垃圾桶里成對的玉戒,以及所有撲朔迷離、似假還真的秘密……
顧遠的手指微微用力。
……真的要撕開嗎?
不知為何顧遠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那天在香港,燦爛夜空之下,維多利亞港猶如一片璀璨的星海。夜風中方謹斜倚在天臺上,一手夾著煙,側(cè)臉在微渺的白煙中有種形容不出的魅力,和難以察覺的傷感。
他對自己道歉說對不起。
然后他說顧總,我不想和您有超出上司和下屬之外的關(guān)系。
顧遠的手指緊了又松,片刻后突然打開抽屜把文件袋扔了進去,然后拿出下午珠寶店里剛剛送來的東西——一只藍色的天鵝絨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緊緊握在手心里,關(guān)上抽屜走了出去。
·
那天下午方謹其實出去辦事了,晚上本來要回家做飯,推門進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客廳里一片溫暖的橙光,餐桌上放著蠟燭、鮮花、銀質(zhì)餐具,顧遠正把煎鍋里滋啦作響的牛排倒進雪白大餐盤里去。
“回來啦?快來吃飯?!?/p>
方謹結(jié)結(jié)實實愣了幾秒,“你這是……”
只見餐桌上不僅有心形牛排,還有作為前菜的焗大蝦、香檳浸生蠔和紅酒燉牛舌。顧遠解下圍裙,露出里面早已換好的一身筆挺襯衣,回頭對他一笑:“給你看看我也是會做飯的,省得你以后哭著說我欺負你,不給你吃好的。”
方謹有點疑惑,走到近前看看牛排的色澤,又看了看大蝦生蠔的擺盤。
“……前菜是外賣的吧?”他終于忍不住問:“只有牛排是自己做的對不對?”
顧遠一下笑場,按著肩膀把他摁到扶手椅里:“快吃你的吧,老公有錢給你買好吃的還不行嗎,你知不知道這牛排在外面賣八百塊一磅?”
方謹還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今天顧遠是哪根神經(jīng)不對了,自己跑去煎牛排做晚飯。但前菜確實很好吃,加上顧遠的手藝雖然一般,牛肉本身卻是真對得起價格,拿刀切開時一層層油花細密分布在鮮嫩的肉纖維之間,唇齒間全是肥瘦得宜、余香無窮的口感,連方謹這個最近沒什么胃口的人都一口氣干掉了大半塊。
顧遠倒了兩杯紅酒,跟方謹碰了碰杯,說:“今天我認識你滿500天了?!?/p>
方謹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年多前確實是自己被派去顧遠公司的時候,只是當時顧遠還是個英俊冷淡、說話鋒利、毫不留情的老板,而自己能平平安安當個助理就萬幸了,每天竭盡全力想的都是如何讓老板不對自己生氣,不想炒掉自己。
方謹微笑起來,但轉(zhuǎn)瞬間那笑容又被內(nèi)心更深的陰霾壓了回去。
顧遠卻專注地看著他,燭光中面孔英俊無儔,完美得不像個真人。
“以前我脾氣不好,想必讓你受了很多氣,但我也知道很多時候錯的不是你。后來我漸漸喜歡你了,就有點患得患失,總怕你多跟人說了一句話,多看了別人一眼,或者對我只是盡一份責任,其實并不完全把心放在我身上?!?/p>
“我一直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但心里其實并不太有底。沒有人能真正看清另一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強調(diào)那么多次也只是給我自己增加信心罷了,我唯一能確認的只是自己心里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不論以后是貧窮還是富裕,是健康還是疾病,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走到生命的最終點?!?/p>
顧遠從椅子上起身,單膝跪下,從褲袋里摸出一只深藍色的戒指盒。
方謹瞳孔瞬間縮緊,只見顧遠打開戒指盒,里面是兩只素圈男戒并排而立。
“就算無法締結(jié)法律關(guān)系,我還是希望能和你成為實質(zhì)意義上的配偶。我們可以共享財產(chǎn),權(quán)利,責任,義務(wù),我們可以做試管或收養(yǎng);我們都發(fā)誓對彼此忠誠且一心一意,就像這世上千千萬萬對平凡普通又白頭到老的夫妻一樣?!?/p>
“你愿意和我締結(jié)這種一生的關(guān)系嗎,方謹?”
方謹看著燭光中閃爍的戒指,整個人仿佛都不會動了一樣,只有抑制不住的顫栗蔓延至全身。
他張開口,卻發(fā)不出聲音,重復(fù)幾次后才竭力仰起頭,似乎要讓眼眶中涌出的淚水倒流回去。
顧遠拉住他的手問:“方謹?”
——答應(yīng)嗎,方謹?
命運總是在最陰差陽錯的時候把他最想要的東西扔過來,如同開玩笑一般,帶著無窮的惡意,讓他在難以割舍的掙扎和絕望中一次次放棄。
那些愛和希望,從來都不在它該來的時候來。
而怨恨、痛苦、離散和孤獨,卻永遠在深淵中陪伴著自己,將一切帶向冰冷蒼白的終點。
“我……我不能答應(yīng)你……”
方謹?shù)穆曇暨煅势D難,每一個字都仿佛化作利刃,活生生撕裂喉管:
“我只想和你保持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真的不能答應(yīng)你……”
“——對不起,顧遠,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