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左醫(yī)生?……左醫(yī)生?……呃,左醫(yī)生!”
左軼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同科室的幾位醫(yī)生都奇怪地看著他,他們一起叫了他好幾次了。
“左醫(yī)生,主任讓你去一下三號房B床,”實習生小伙子說。
他冷著臉出去之后,幾位醫(yī)生在后頭竊竊私語地交談。
“你們覺不覺得左醫(yī)生最近有點怪?經常發(fā)呆?!?/p>
“而且脾氣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前天還問我枸杞羊肉湯怎么燉……”科室里唯一的女醫(yī)生說。
“其實我覺得他人挺好的,”實習生小伙子惴惴地說,“上周我請假回學校,他還幫我值班……他只是不太喜歡跟人溝通?!?/p>
“我說啊,讀書讀太多的人就是這樣,性格死板,”女醫(yī)生道,“但是最近活潑了許多??!難道因為談戀愛?”
幾個醫(yī)生同時露出了八卦又曖昧的眼色,湊近了一些,開始嘰嘰咕咕那個咬裂左醫(yī)生尊唇的“女朋友”。真是個品味獨特、性格狂放的妹紙,對著左醫(yī)生這等面癱也敢下嘴。
然后他們在左軼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一哄而散,恢復純良正直。“哎,小陳哪,我跟你說這個案例你聽懂沒有???”女醫(yī)生慈愛道。
“聽懂了,謝謝您嘞!”實習生小伙子熱切回應。
另一位男醫(yī)生專注而憤然地舉著一張拿倒的報紙分析時事,“嘖!我們市的治安真是越來越差了,你們看,這個月第三起入室搶劫案了!大半夜撬鎖進屋,主人沒發(fā)現(xiàn)就盜竊,主人發(fā)現(xiàn)了就公然搶劫!”
左軼對他們這番詭異做作的舉動并未理會,徑直走到自己座位上,剛坐下,突然轉頭道,“曲醫(yī)生?!?/p>
正在關切后輩的女醫(yī)生嚇了一跳,“什么?左醫(yī)生?”
“羊肉湯我按你說的方法試了,很好,謝謝,”左軼言簡意賅地表示了贊美。他家里養(yǎng)的那位陳老爺罵罵咧咧地喝了三碗。
“你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女醫(yī)生受寵若驚,自豪感爆棚,“你還想知道什么菜?不要客氣,盡管問我,我什么都會做一些!”
“毛血旺,”左軼半點沒客氣,“不要太辣?!?/p>
晚上加班,回去遲了一些,左軼買齊了毛血旺的材料,匆匆忙忙到家。剛把東西放進廚房,聽見陳晟在臥室里喊,“喂,變態(tài)!”
左軼走進去,陳晟靠在床頭懶洋洋地搖著鐵鏈說,“解開,老子要活動活動?!?/p>
“等會兒就吃飯了,”左軼說。
“吃你MD屁,老子躺了一天骨頭都僵了,”陳晟道,“解開!”
左軼放長鐵鏈讓他能夠上跑步機,站在旁邊看他跑了一會兒,心里還惦記著毛血旺。就離開這么一會兒,廚房又隔得近,出不了什么事。于是轉身走了。
他總覺得買的毛肚不干凈,戴著塑膠手套認真洗了許久,折折騰騰半小時,再回臥室的時候,一切十分正常,跑步機上什么零件都沒少,陳晟做拉伸做得滿頭是汗??匆娮筝W進來,他動作粗野地往后刨了刨汗?jié)竦念^發(fā),吩咐道,“老子要洗澡?!?/p>
左軼猶豫了,一般來說他都只在臥室里給陳晟擦澡,抱到浴室都是在對方被他干得筋疲力盡的情況下。體力全盛時期的陳晟并不好惹,就算他有把握制服,也免不了挨個幾拳——最怕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力道,反而傷了對方。
陳晟正在自顧自扯過枕巾擦汗,聽見他半晌沒動靜,不耐煩地扭過頭看看他,突然抓著他的襯衫領口一把將他拽過來。
左軼踉蹌了一步才站穩(wěn),下意識地抱住了他的腰。
這個動作讓兩人的身體緊密地貼合在了一起,陳晟被汗水濕潤的眉目近在咫尺。他吐息燙熱,渾身都散發(fā)著運動之后血脈賁張的男性荷爾蒙味,微微牽起一邊嘴角冷笑著,像個引人犯罪的惡魔。
他將掌心濕冷的汗水抹在左軼僵硬的臉頰上,啪地拍了拍,“乖,老子要洗頭,還要刮胡子?!?/p>
“……”
十分鐘之后,左軼穿著圍裙,挽起襯衫領口,面癱著臉坐在倒蓋的水桶上,往陳晟頭頂打泡沫,十分熟練地揉搓。
陳晟得心應手地使喚他,頭往左邊偏,意思是右邊比較癢,頭往前低,意思是后腦勺癢,再他媽多撓幾下。
浴室里彌漫著熱氣,細小的泡沫隨著揉搓在空氣中漂浮,淡淡的洗發(fā)水香氣,氣氛一片溫暖祥和。左軼一邊洗一邊發(fā)呆,想著鍋里被擱置的毛血旺會不會冷掉,重新燒的話會不會煮過頭,辛辣的調料放少了不好吃會被嫌棄,放多了對胃不好,灌腸的時候也麻煩……
被揉搓了老半天的陳晟有些不耐煩,胳膊肘往后撞了他一下。
左軼回過神,木著臉擰開蓬蓬頭,放水沖泡泡。
耐心細致地搓洗掉所有的泡沫,用白毛巾輕輕地搓干水分,他起身要去拿剃須刀,陳晟突然開口道,“老子上次讓你拿的電動的呢?”
左軼拉開水槽旁邊的抽屜,拿出陳晟家里那只電動剃須刀。
“把我銬那兒,我自己來?!标愱砂褐掳褪疽馑叟赃厭烀淼募氳F管。
左軼沉默地看著他。他驚訝的是陳晟第一次在他面前用“我”字。而陳晟顯然誤會了,以為他對自己有所防范,皺著眉頭不耐煩地道,“你TMD笨手笨腳,老子不用你。還有,明天把老子家里的洗面摩絲拿過來?!?/p>
左軼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走上前去,俯身抱住陳晟的肩,然后在他唇角上親了一下。
他總覺得這不是錯覺,陳晟近來的行為……有點跟他長久地住下去的意思。
接受他的親昵,指使他學做這個菜那個湯,讓他去隔壁把一些日用品搬過來,還有暗示他怎樣做愛。被調教的并不是陳晟,而是左軼自己。如果他滿足了陳晟的全部需求,會不會有一天得到認可,就像他希冀的那樣,他把他操熟了,養(yǎng)熟了,然后就再也離不開了。
陳晟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別過頭去避開他的親吻,拽了拽手銬罵道,“MD快點,老子冷?!?/p>
左軼把一張大白毛巾披在他身上,將手銬上的鐵鏈縮短銬在水槽旁邊,然后把電動剃須刀和須后膏遞給他。自己回身低頭去收拾地上倒扣的水桶,剛剛重新打開蓬蓬頭要沖洗殘余的泡沫,就聽見嘎吱一聲刺耳的重響!然后是玻璃破碎的清脆啪嚓聲!
他匆忙轉身還未看清狀況,就被當胸狠重的一腳踹到墻上!
遭受重擊的胸膛與背后脊椎發(fā)出悶響,剎那間麻木得失去了痛覺!緩過神來時,陳晟滾燙的氣息已經逼了過來,近在咫尺地壓在他身上,兩臂交叉著用手銬勒住了他的脖子,青筋暴露的右手里抓著一塊血淋淋的碎玻璃,死死地抵住了他的喉口。
被生生拽斷的細鐵桿到這個時候才慢騰騰地從水槽邊上掉落到地面瓷磚上,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沾滿玻璃碎渣的白毛巾皺巴巴鋪了一地——陳晟用它包著拳頭,砸碎了水槽前的鏡子。
左軼微微睜大了眼睛,幾乎是木然且茫然地,看著壓在自己脖子上的鏡子碎片——他第一個反應竟然是,陳晟的手流血了。
然后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是他的俘虜輕而易舉地掙脫了束縛……
他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