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臉色憔悴,可是這個角度看人時鼻尖微微翹起,有種又疏離又迷離的美感,倒讓葉炳文愣神了一下。
“是。”葉炳文嗜血地咬了一下嘴唇,慢慢地說:“你就是個狗仗人勢的小賤人,我討厭你,但也想要你。只要你肯聽話……之前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計較?!?/p>
他的語氣越來越低沉,似乎已經(jīng)以為夏庭晚要就范了,露出了有點進入狀態(tài)的急切神情:“寶貝兒——做我的狗,求我。我會捧你,韶光會捧你?!?/p>
“你會怎么捧我?像捧邢樂那樣嗎?”
夏庭晚認真地問:“拍真人秀時,是不是你讓邢樂把我往坑里帶的?”
“是又怎么樣?”葉炳文不屑地哼了一聲:“邢樂我已經(jīng)玩膩了,你跟我,我花更大價錢捧你?!?/p>
夏庭晚心中越是森冷,臉上的笑容就愈發(fā)甜蜜了些。
他的眼神看起來又馴服又純真,輕聲問道:“我隱約看到過邢樂身上有傷,是你打的嗎?你也會那樣打我嗎?”
葉炳文見夏庭晚問這個,更覺得勝券在握,他滿意地瞇起眼睛說:“那是蛇鞭。我當然會打你,你會求我那樣對你的。”
“好?!?/p>
夏庭晚很干脆地吐出了一個字。
葉炳文有些詫異,下意識地問道:“好?你答應?”
“我說好——我知道了?!毕耐ネ淼皖^看了看時間,十五分鐘已經(jīng)快到了,他隨即平靜地抬起眼睛,慢吞吞地道:“我不答應。”
“你說什么?”葉炳文眉心不由自主跳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向夏庭晚。
“我說,我不答應?!毕耐ネ硪蛔忠活D地道。
“夏庭晚,”葉炳文低頭把雪茄重重地摁熄在桌面上,他這個動作做的很慢,再轉(zhuǎn)過頭時,臉上雖然露出了一個笑容,可是眼睛里卻是一片被挑釁后的躁怒:“你剛剛是在這兒耍我玩呢……是嗎?”
“挺好玩啊,夏影帝。你就不想想,你真的惹毛了我,你還敢繼續(xù)把《在路上》拍完?你是不是覺得現(xiàn)在罵你的人還不夠多?你給我聽明白了,你今天不答應,最好就干脆自己滾出老子的節(jié)目,不然我叫你全網(wǎng)黑個透頂,再也沒有翻身的時候。我倒要看看,當初因為缺錢接TBN的節(jié)目,你現(xiàn)在付不付得起接下來八期的違約金?!?/p>
葉炳文說到最后,已經(jīng)臉色鐵青。
“你說得對,我是付不起八期那么多?!?/p>
夏庭晚抬起頭看著葉炳文,慢慢地說:“拿合同陰我,第三四期違約的事,我認栽,我只賠這部分的錢。但是你也聽明白,我不會就此退出節(jié)目的。五年了,罵我的人從來不少——你有本事就繼續(xù)剪輯黑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把我逼走?!?/p>
夏庭晚說到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他這是和葉炳文徹底決裂了,在這之后的每一步,都會是和葉炳文這種權貴子弟的激烈斗爭。
他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領口,剛邁步想要走時卻又頓住了。
他看向葉炳文,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平靜的笑容,一字一頓地說:“葉少,你說你能捧我,其實我也覺得榮幸。但是我就是想知道——《鯨語》之后,五年了。除了我之外,華人圈就沒再出過第二位歐洲三大影展的影帝,哪怕再多人罵我,五年來沒人拿過比我含金量更高的獎項。你呢,你的韶光娛樂能再送我一座金棕櫚嗎?”
葉炳文一時之間愣住了。
他用手指點了點夏庭晚,卻被噎得沒說出話來,剛才勉強擠出來的高傲笑容中近乎帶上了一絲狼狽。
夏庭晚自己也覺得奇妙。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葉炳文時,這個人在跟他炫耀著葉家給小國皇室婚禮訂制的30克拉的光明之心。
他那時覺得好笑,逗了葉炳文一句,“葉少結(jié)婚時,新娘子手上的鉆石怎么著也要60克拉吧?”
眼前這個人,依舊如此的狂妄,如此的可笑。
而他與葉炳文的對峙,竟然好像又重現(xiàn)了當年的那一幕。
曾經(jīng)他那么的輕飄,他對于自己成就的理解是膚淺的,可那時,他卻也是真正地為自己感到驕傲的。
這么多年過去了。
他頹廢低迷了許久,又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蘇言的懷抱,有一度他甚至因此絕望地感到喪失了所有的自信,甚至覺得自己也像是一個笑話。
可是或許他不該這樣。
他不是那么一無是處,他更不該軟弱地那么任人欺凌。
他看不起葉炳文,五年前,五年后,一直都是。
與他的成就相比,面前這個紈绔少爺?shù)膹堁牢枳Γ鸥袷且粓鎏搹埪晞莸男υ挕?/p>
所以他到底還是再一次毫不客氣地嘲諷了這個愛面子的少爺。
“葉炳文?!?/p>
夏庭晚從進來之后,第一次毫不客氣地直呼了這個男人的名字,他臉上再也沒有剛才虛與委蛇地甜軟微笑,而是面對著葉炳文站直了背脊,面帶微笑地開口了。
“我前夫是蘇言,你還記得吧?!?/p>
他提到蘇言的名字,那兩個字的發(fā)音竟然有種溫暖。
他的感到胸口的心跳,一下一下,變得越來越堅實有力。
夏庭晚一字一頓地繼續(xù)道:“你的那點能量,和蘇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可我和蘇言結(jié)婚五年,沒要他拿過一分錢給我拍電影,沒求他動用他和亨泰的權勢為我在圈子里鋪過半寸路。我不用任何人捧,你也不配捧我。
“我的影帝——是我自己堂堂正正掙到手的。我本來就是蘇言的驕傲?!?/p>
他說完之后,再也沒去看葉炳文的反應,而是大步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時間,正好是他和周仰說好的十五分鐘。
周仰在走廊等著,見夏庭晚出來,使了個眼色,直接和夏庭晚一路到了地下停車場。
坐進車里之后,夏庭晚才從大衣口袋里拿出剛才周仰扔進來的東西,在燈光下一看,竟然是一塊黑色的iWatch。
夏庭晚不解地看向周仰:“這是……?”
周仰神情很嚴肅,他從夏庭晚手里把iWatch拿了過來,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操作了一下,緊接著——
手機里赫然傳來了夏庭晚和葉炳文在里面的對話,一句一句,無比清晰。
“你一個人進去,我還是不太放心,就把iWatch和手機開了同步,一邊錄音一邊聽,怕里面出事?!?/p>
周仰慢慢地說。
夏庭晚大吃一驚,
他張了張口,一時之間沒說出話來,往正前方有點茫然地看了一會兒,才忽然想起來了什么似的,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有點驚喜地問道:“周仰,你手里有錄音,是不是代表我們現(xiàn)在就有證據(jù)證明他們惡意剪輯了?”
“沒想的那么容易?!?/p>
周仰低頭點了根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開口道:“我這是在工作場合私下錄音,不可能作為強有力的合法證據(jù)的。你如果想走法律程式告TBN,目前來看還不太可能。”
夏庭晚眼里的光芒不由又黯淡了下來。
在剛那一瞬間,他還以為他們幾乎握住了制勝的法寶。
可是沒想到,這竟然也只不過是一個再一次落空的希望。
“但是這錄音也不是就一點意義也沒有。”
周仰沉吟了一會兒,他微微瞇起眼睛,繼續(xù)道:“法律上暫時行不通,但這并不代表這錄音不能私下作為籌碼,和葉炳文談條件。”
“我不想和他談條件。”
夏庭晚忽然說,他的聲音很低,有些急促:“你也聽到了,這一切都是葉炳文授意剪輯師和節(jié)目組惡意抹黑我。他不僅想要潛規(guī)則我,他還對邢樂……周仰,你不知道,我在泰國時隱約看到過的,邢樂身上都是鞭傷,他在泰國待了好幾天那傷痕都沒褪下去,你想想,葉炳文打的時候下手得有多重。我認識邢樂這么多年了,邢樂根本就不是愛SM的人,葉炳文就是在利用權勢對邢樂實施性 虐,他在逼迫邢樂給我下套。這種畜生,我和他沒什么好協(xié)商的?!?/p>
說到后面,夏庭晚的聲音微微顫抖,他雖然極力在隱忍,可是眼角的肌肉還是因為憤怒而不由自主地跳動起來。
“那你想干嘛?”
周仰有些煩躁地吸了口煙,沉聲說:“庭晚,我知道你恨葉炳文,但是我實話跟你說,雖然葉炳文根本就是個草包,可是他畢竟是葉家的小少爺,這么多年下來業(yè)界也有過許多傳言,但是沒人敢真的動他。我希望你要明白一件事,對付節(jié)目組和對付葉炳文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你可以和TBN、和《在路上》節(jié)目組作對,這都沒什么,哪一天真撕起來也用不著退縮。但是你如果想把葉炳文性虐這種事翻到明面上,那就是想把葉炳文這個人徹底搞廢了,如果不是證據(jù)確鑿,讓葉炳文再也翻不了身,就太危險了。你要面對的敵人,根本不只是葉炳文,還有葉家?!?/p>
“而且,”周仰看了一眼夏庭晚,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說:“你現(xiàn)在把邢樂完全想像成了一個受害者,但是事實的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你是說……?”
夏庭晚雖然下意識地問道,可是還是馬上就明白了周仰的意思。
“如果邢樂不是被逼的呢?”周仰眼神很犀利,一字一頓地道:“如果是他自愿給葉炳文玩,如果他們有什么協(xié)議,他是在做某種交換呢,甚至連給你下套,也不是全然是葉炳文逼他的呢?”
夏庭晚抿緊嘴唇不說話了。
他知道周仰總是比他理智,他還是太情緒化了。
在他的心底,他始終都希望邢樂還是那個樂樂,他不忍心想到曾經(jīng)那個陽光英俊的男孩子會為了娛樂圈的名利接受那樣的羞辱和痛苦,他始終都不愿意接受另一種可能。
周仰見夏庭晚不反駁了,繼續(xù)道:“剛才你進去之后,我一邊聽,一邊在整理思路。之前的事,是我沒有做好完善的準備,我不知道你和葉炳文的過節(jié),被他們給暗算了,是我沒保護好你。但是這次的事,不可能就這么算了?!?/p>
周仰說到這里把煙重重掐熄在了車里的煙灰缸里,在陰影里,他的眼神有些陰沉。
夏庭晚看著周仰,他知道周仰平時很少抽煙,只有極為的時候才會克制不住——周仰是真的生氣了。
“庭晚,咱們一定要耐下心來。”
周仰瞇起眼睛,慢慢地說:“現(xiàn)在對方準備充分,又有大眾的輿論支持,正面交鋒一定會吃虧。但是隱忍蟄伏下來,葉炳文如果一氣之下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黑你,我敢擔保一定會有做出格的時候。我們手里是有錄音的,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和邢樂做交易,還有其他節(jié)目里的MC,都可以保持良好的關系互動,私下再找籌碼溝通,這些工作我都會去安排。一旦蛛絲馬跡多了,觀眾開始疑惑你究竟是不是那樣的人,漸漸地就會開始有質(zhì)疑的聲音,到時候,我們再等到最要命的時候突然出手操盤,輿論是能翻轉(zhuǎn)的,你相信我?!?/p>
“好?!?/p>
夏庭晚應道。
“還有一點,我希望你這次一定要把《尋》的主角給拿下來?!?/p>
周仰看著夏庭晚,他的神情無比嚴肅:“你有其他任何人都沒人有的優(yōu)勢,一時的全網(wǎng)黑,對于一個流量明星來說可能是致命的,但是對于一個真正的演員來說卻完全不是的,葉炳文根本沒看透這一點,才會以為他能把你給徹底毀了。其實只要你能把《尋》演好,哪怕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再五年下去,沒人會記得你在《在路上》耍大牌的事,甚至再把過去的東西翻出來,到時候的論調(diào)也只可能是‘好演員天生在生活中就比較敏感任性’,所以只要過硬的作品,一個演員的演藝生涯就永遠有生命力,明白嗎?”
夏庭晚點了點頭。
周仰拍了拍夏庭晚的肩膀,他一邊發(fā)動汽車,一邊說了一句很突然的話:“庭晚,你變了。”
夏庭晚楞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周仰已經(jīng)淡淡笑了笑,低聲道:“以前做你的經(jīng)紀人,一出什么事,總覺得在孤軍奮戰(zhàn)。你是個靠不住的小男孩,一有壓力掉頭就跑。但現(xiàn)在終于不是了——你漸漸擔得住事了。”
夏庭晚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過了許久,他輕聲說:“周仰,之前那些年……真的謝謝你?!?/p>
他說著看向了車窗外,外面的景色飛速地向后倒退著,那一瞬間他竟然有點失神。
他忽然想,蘇言也是這么想的嗎。
和他結(jié)婚的那五年,蘇言從不告訴他任何難處,不和他分享過去童年的心碎,蘇言是不是也時常覺得孤軍奮戰(zhàn)。
……
或許是因為去和葉炳文正面對峙過,夏庭晚忽然對大眾的評價沒那么在意了。
有時候他害怕別人不喜歡他,那種心情就像個小孩子,被批評時惴惴不安地覺得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錯。
可是在這件事上,他是問心無愧的。
他沒有過錯,他也懶得再去在乎那些陌生人對他高高在上又一無所知的指點。
那天晚上,夏庭晚和周仰在微信上說到了昨天陸相南通知他的關于《尋》選角的事情。
周仰聽到時渺這個名字時,忽然凝重地重復了一遍:“時渺?”
“嗯對。”夏庭晚說:“怎么了嗎?”
“我之前聽說過一個小道消息,但是一直也沒被準確證實過?!?/p>
周仰的語氣有些躊躇,“時渺和賀言西在一起過,就在拍《天命》的那期間,他倆挺小心的,也一直沒被爆出來過。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分了。這是我圈內(nèi)一朋友私下告訴我的,他說得信誓旦旦的,我覺得應該八九不離十。”
夏庭晚握著電話的手指一下子僵住了。
“算了,你別太放在心上?!敝苎稣f道:“如果他們在一起過,再見面說不定也很尷尬。賀言西雖然對選角也有話語權,但是也未必愿意為前男友鋪這個路吧?!?/p>
“不是的,”夏庭晚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連背脊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他喃喃地說:“他們在一起過……如果他們是上過床,也真正愛過彼此的,那么我和賀言西的默契,怎么可能超過時渺和他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