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時他曾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眼王溱,兩人如今不在一個衙門當(dāng)差,見面的機(jī)會本就少。只要早朝時注意了不碰面,就不會有什么奇怪。王溱神色自若,沒什么異常,想來是并不知道他昨晚將那些話都聽了進(jìn)去。
就這樣躲了兩天,十月中旬,唐慎接到一封從姑蘇府來的家書。
寫家書的人是唐慎的大伯父唐舉人。他在信中首先恭賀唐慎升官,接著又說了些唐家的事。比如唐夫人上月生了一場大病,所幸有名醫(yī)妙手回春,讓唐慎不必?fù)?dān)心。
直到信的最末,唐舉人寫道:“九月初,二皇子殿下至姑蘇府,任姑蘇防御使。府尹大人設(shè)宴款待,為其接風(fēng),鄙人不勝榮幸,也在其列。數(shù)日前,姑蘇府建了一個稀奇玩意,名為兵部銀契莊。原以為與唐家無關(guān),誰料初六,二殿下決議擴(kuò)辦兵部銀契莊,請姑蘇所有鄉(xiāng)紳富豪一同督辦?!?/p>
看到這,唐慎頗為驚訝。
旁人不知道兵部銀契莊是什么,就連蘇溫允、余潮生都未必敢說一句知根知底,可唐慎卻是知道的。兩年前當(dāng)朝權(quán)臣想推行“以紙代幣”,用度支司做幌子,下場慘烈。如今的銀引司,或者說兵部銀契莊就是“以紙代幣”新的遮掩。
兵部銀契莊推行得十分順利,無論是王溱還是唐慎,所有和銀引司有關(guān)的官員,都得到了皇帝的嘉賞。兵部銀契莊再往下做,就是真正開始推行“以紙代幣”了。這個度由王溱把握,他自會找到一個最恰當(dāng)?shù)尿U驥,在最合適的地方和時候,推行起來。
可二皇子趙尚怎么會突然想插手兵部銀契莊的差事?
唐慎疑思不定。等過了幾日,他知道其他兩位皇子也想辦一些差事,在任職的當(dāng)?shù)刈龀鲆环煽兒螅腥淮笪颍黑w尚未必就知道兵部銀契莊是做什么的,他只是想做出政績,讓皇帝對他刮目相看,勝過他的兩位兄弟。然后他就選中了兵部銀契莊。
這件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趙尚畢竟是皇子,不僅僅是個小小的姑蘇防御使。他真想插手兵部銀契莊的事,恐怕沒人敢阻攔他。若是讓趙尚捅出什么簍子,那可不是趙尚以后與皇位失之交臂的事,王子豐布了整整兩年的局也會功虧一簣。
唐慎知道這事應(yīng)當(dāng)告訴王溱,提醒他是否要做出一些防范。但他如今不敢去見王溱,他無法對師兄說出一個不字,可也無法接受那樣的感情。
冥思苦想后,唐慎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特意打聽到王溱某日被趙輔傳喚進(jìn)宮,于是在下衙后,唐慎趁王溱還沒回府,趕忙登門拜訪。
管家道:“回唐公子的話,我們家公子還未回來,請您去花廳中等著吧?!?/p>
唐慎時常會來尚書府拜訪王溱,很多時候師兄弟二人就是一起吃個便飯。他們兩家住得很近,走動十分方便。經(jīng)常會碰到唐慎來了、王溱還沒回來的情況,管家也沒當(dāng)回事,直接就想把唐慎往府中引。
誰料這次唐慎卻露出遲疑的神色,他道:“今日我還有事,既然師兄沒有回來的話,我就不叨擾了。我這有封信想給師兄,勞煩你為我轉(zhuǎn)交了?!?/p>
管家愣了愣,將信接了過來。
半個時辰后,王溱回府,聽說了唐慎登門而不入的事。他挑起一眉,拆開信看了起來??吹教粕髋郧脗?cè)擊地告訴自己,二皇子似乎想要插手姑蘇府的兵部銀契莊的差事,王溱微微怔住,他定定地望著這封信,久久不言。
良久,他嘆氣道:“他是故意的?!?/p>
一旁的管家十分不解。
王溱問道:“他今日登門時,穿的是官袍還是常服?!?/p>
管家回答:“官袍。”
王溱:“你瞧,若他真心想來做客,怎的會穿著官袍就來了?他早就沒想過多待,只是把信送到就好。他早早就知道我定然不在府上,才會提前準(zhǔn)備好一封信。”頓了頓,王溱忽然站起,他驚訝不已:“這般重要的事,他不當(dāng)只用一封信告訴我,哪怕是先前他總躲著我的時候,遇到這種大事,也該知道事態(tài)緩急,不可如此敷衍?!?/p>
在廳中來回走了兩步,王溱語氣堅定:“他定然是知道了,他不再狐疑猜測,他肯定了。他怎會忽然如此肯定?”
許久,王溱哭笑不得道:“那夜原來他聽見了!”
次日,唐慎下了衙剛回到府上,正在和唐璜吃晚飯,就聽奉筆突然跑進(jìn)屋:“公子,王大人來了?!?/p>
唐慎的筷子啪嗒一聲落在桌上:“哪個王大人?”
奉筆奇怪地看了唐慎一眼:“王溱王大人?!?/p>
唐慎立即道:“就說我病了,不宜見客!”剛說完,唐慎又飛快地自言自語:“不行,誰都騙不過王子豐,他才是騙人的祖宗。想騙過他,得先騙過自己。我真的病了,我病得很重,我快起不來床了?!?/p>
話音剛落,唐慎直接跑出大廳,奔向自己的房間。才跑到一半,他又跑回來:“唐璜,你的胭脂呢?”
唐璜早已被唐慎這一連串的舉動嚇到了,過了半天她才呆呆地道:“在……在房間里?”
唐慎:“借我用用?!?/p>
唐璜:“誒?!”
唐慎以極快的速度跑去自家妹妹的閨房,從梳妝奩中取出一盒胭脂。隨即他又跑回自己的房間,直接躺上床,蓋上了被子。
門外,王子豐穿著一件深紅色的官袍,背倚轎子靜靜等著。他手中拿著一把錦面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掌心里敲著,顯得清雅又雍容。
奉筆跑出門,道:“王大人,我家公子他病了,無法見客?!?/p>
王溱做出關(guān)切擔(dān)憂的表情:“小師弟竟然病了?那我更得看看他去。帶路吧?!?/p>
奉筆原本還想說些什么,可一抬頭看見王大人那溫潤雅靜的笑容,他閉上了嘴,乖乖帶起路來。
公子,不是奉筆沒用,換誰來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