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溱聲音清朗:“可還有困惑之處?!?/p>
幾個學(xué)生猶豫片刻,提出自己的疑惑。王溱一一解答。
官課結(jié)束,王溱至始至終沒有多看唐慎一眼,唐慎都開始懷疑自家?guī)熜诌@次莫非真的只是來講授官課?
“王子豐是個這么好心的人?”唐慎總覺得王子豐和好心這個詞完全沒有聯(lián)系。
等他走出率性堂,一位講習(xí)在外頭等他,道:“景則,王大人在崇志堂等著你了!”
唐慎一頭霧水地來到崇志堂,他輕輕敲門,王溱道:“進(jìn)?!?/p>
唐慎進(jìn)了屋,只見王溱站在崇志堂西墻的一張老翁騎牛圖旁,仰首望著。唐慎進(jìn)來后,他轉(zhuǎn)身看向唐慎,目光在他的臉上停頓了一瞬,接著往下落,落在他唐慎的肩頭。
唐慎:“子豐師兄?!?/p>
王溱走上前,伸手從唐慎的左肩上摘下一朵淡色花瓣。
唐慎一愣。
王溱:“杏花?!?/p>
唐慎:“許是剛才從國子監(jiān)的后院里走過時,落在身上的。”
王溱笑道:“恭賀小師弟,杏榜提名,會試第二?!?/p>
這些天被無數(shù)人恭喜過,唐慎早已有了免疫力??陕牭酵蹁谶@句平平凡凡的話,又看著王子豐這張微帶笑意的面龐,唐慎莫名地就有了點(diǎn)赧意。唐慎語氣真誠道:“如同師兄說的一樣,會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殿試。”
王溱點(diǎn)點(diǎn)頭,忽然扯開話題:“你的字練得如何了?”
唐慎身為現(xiàn)代人,都一下沒能理解王子豐這神奇的腦回路。
不是,剛剛還在說會試,怎么突然又問他練字怎么樣了?
唐慎心里嘀咕,嘴上道:“練了很久?!?/p>
“離殿試還有十日,這些日子你每日申時來府上?!?/p>
“師兄?”
“我教你練字?!?/p>
“……”
今天的王子豐怕不是真的哪里不對吧!
等到很久以后唐慎才知道,王溱壓根沒覺得他殿試能夠靠真才實(shí)學(xué)得前三甲!
時政策問,說起來簡單,其實(shí)比八股文還難寫!八股文的題目都是出自四書五經(jīng),哪怕對天下大事沒有一點(diǎn)了解的寒門子弟也能引經(jīng)據(jù)典,寫出不錯的佳作??蓵r政策問呢?
唐慎今年才十六,論閱歷他比不上會試第三的姚僐,論家學(xué)淵源他比不上本屆會員王霄。除了這兩人外,本屆杏榜上那些出身官宦世家、書香門第的考生,哪個不比他強(qiáng)!唐慎想拿前二十還有機(jī)會,想拿前十就已經(jīng)很難,前三更是難如登天!
然而,事在人為。
殿試時,唯一的主考官只有當(dāng)今圣上,所有其他考官都被稱為“讀卷官”。291名考生的卷子,先由讀卷官選出前十名,提前排好名次,接著再交給皇帝,讓皇帝點(diǎn)出前三甲。
唐慎要是進(jìn)不了前十,連讓皇帝看他一眼的資格都沒。
四月初二,卯時不到,考生們從宣武側(cè)門進(jìn)入皇宮,來到明意殿。這一日,皇帝自然是不在的,接近三百位考生向空置的御座行禮,由十名讀卷官發(fā)卷監(jiān)考。
唐慎身為會試第二,坐在第一排的第二位。
哪怕他早有準(zhǔn)備,看到這四道時政策問題時,還是猛地懵住。唐慎上輩子沒有從政的經(jīng)驗(yàn),這輩子穿過來滿打滿算,才過了三年。別說以官場思想去思考這些題目,給出解決策略,唐慎竟然連第四題所說的“域虎之戰(zhàn)”都不甚了解,只聽過大概!
然而唐慎神色不變,舉止鎮(zhèn)定,氣定神閑地開始答題。
不知道該寫什么,他便寫一些恭敬圣上、請皇帝安的官方話。唐慎仔仔細(xì)細(xì)地寫著每一個字,認(rèn)認(rèn)真真地按照殿試專門規(guī)定的格式,把每個字謄抄上考卷上。
寫策問不難,寫好字、寫好格式,極難!直到日落西山,唐慎才寫好最后一個字,他吹干墨汁,停筆不寫。
又過了半個時辰,所有考生全部停筆,收卷離開皇宮。
唐慎走到一半,梅勝澤跟了上來。兩人互相瞧了一眼,皆是苦笑。
梅勝澤:“景則,如何了?”
唐慎真誠地說道:“填滿了,每篇一千五百字?!?/p>
梅勝澤:“好你個唐景則,我只寫了一千二百字。不好,我本次殿試的排名又要在你之下了?!?/p>
兩人哈哈大笑。
新晉士子們從宣武側(cè)門魚貫而出,讀卷官們則拿著被糊了名的考卷,每人分到三十張卷子,開始輪換批卷。讀卷官都是朝廷重臣,一半是二品大員,六部尚書基本都在,除了王溱因?yàn)楸芟記]在其中。
禮部尚書是個高瘦的中年人,蓄著一撮秀美的小胡。
殿試時,讀卷官們看到的都是考生親筆寫的卷子。禮部尚書看完一份卷子,再翻開下一份,他的視線剛剛看到第一行字便停住。過了片刻,他叫來禮部左侍郎,指著這張卷子道:“可覺著眼熟?”
禮部左侍郎看了一眼,也移不開視線,等看完整份考卷后,他哈哈一笑,又喊來戶部右侍郎:“秦大人,你快來看看?!?/p>
這一下,便驚動了屋子里所有的讀卷官。
眾人圍聚過來。秦嗣走過來一看,目光死死盯在這張卷子上。
禮部尚書摸著胡子,笑瞇瞇道:“可是王大人的字跡?”
秦嗣苦笑道:“有王大人七分的神韻,想來是王大人那小師弟,唐慎唐景則的卷子!”
禮部尚書故作冷哼:“這字不練上個一年半載,可練不出這么像!好你個王子豐,你這可是故作記號,舞弊營私!”
堂屋中,眾位朝廷的肱骨大臣低頭看地,心想:這話您當(dāng)面和王子豐說去!
禮部尚書哼了一聲,轉(zhuǎn)手就把唐慎的考卷給了左侍郎。
“理據(jù)詳盡,文正字秀,放入前十候補(bǔ)吧?!?/p>
“是?!?/p>
師兄的一片心意,唐慎哪里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