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的四位相公中， 右丞徐毖徐相公年歲最高， 今年已過古稀。據(jù)說去歲徐相公向皇帝請辭， 想告老還鄉(xiāng)。趙輔原本都要答應(yīng)了，可朝中并無合適的人選能代替徐毖，輕易動他， 極有可能影響朝堂格局。趙輔就將他留了下來。

徐相公性格和善，常到勤政殿的后屋，與四品官員洽談。

各地官員送到盛京的折子， 都必須先經(jīng)過徐毖的耳目， 才能交給皇帝。唐慎身為中書舍人，他剛從徐毖的堂屋中回來， 就見兩個官差挑著一箱折子，跟著他進(jìn)了屋子。

唐慎仰天長嘆。

一整個上午， 就耗費在看折子上了。

等到中午，饑腸轆轆。官員們還在辦公， 勤政殿中的官差們便一個個挑著飯桶，給官員們盛飯盛菜。

在中書省勤政殿辦差的官，少說也是四品官員， 哪怕放在大宋都城盛京， 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蠊?，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可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官差們挑過來的飯菜依舊是最簡單的一葷一素。米飯硬得令人壓根酸疼，菜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不怎么好吃。

唐慎以前當(dāng)起居舍人時， 如果輪到他進(jìn)宮當(dāng)差，他都能跟在趙輔身后吃頓好的，吃的是御廚燒的菜。要是不當(dāng)差，他在衙門里吃的飯，和勤政殿的這頓沒什么兩樣，比后世的食堂食堂菜還要難以下咽！

唐慎在姑蘇府吃了兩年好東西，每每回到家中，姚大娘的手藝也沒話說。但如今他到了勤政殿當(dāng)差，聽上去是個大官，可從此以后就再也吃不到御廚做的菜，只能天天吃這些糟糠菜。

唐慎嘆了口氣，味同嚼蠟地吃了起來。

勤政殿中，官員們似乎習(xí)以為常，非常淡定地吃飯。

才吃到一半，唐慎抬起頭，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屋外。唐慎一愣，他想了想，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院子中央，王溱身穿一件深紅官袍，手中拿著一只令牌，看著唐慎。

唐慎第一眼瞧見他手里的令牌，道：“師兄怎么在這。這是何物？”

王溱將令牌收入袖中，他上下打量了唐慎一眼，嘆氣道：“小師弟可是瘦了。”

唐慎一愣，心想好像沒瘦啊。

“師兄何出此言？”

王溱：“如今沒瘦，等過三日，也定然會瘦。勤政殿的飯菜，你能吃得下？”

唐慎苦不堪言。

王溱見他模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一笑：“走吧。”

唐慎不明所以，他跟在王溱的身后。只見王溱在花廊里穿行，有官差碰見他，都會停下來喊一聲“王相公”，接著才繼續(xù)走。他帶著唐慎來到戶部尚書辦差的堂屋。還沒進(jìn)門，唐慎停下腳步，面色猶豫。

王溱轉(zhuǎn)首看他：“孟大人今日不在宮中當(dāng)差。”

孟大人，說的是禮部尚書孟閬！

唐慎可沒忘記，自己第一次來勤政殿時被這位孟大人領(lǐng)著，從四位相公的屋子，一路走到六部尚書的屋子。就跟看猴似的，這群一二品的當(dāng)朝權(quán)臣把他看了個遍！罪魁禍?zhǔn)拙褪呛屯蹁谕谝粋€屋子里辦公的禮部尚書孟閬！

孟閬不在，唐慎放心地跟著王溱進(jìn)了屋子。

過了片刻，兩個官差提著食盒進(jìn)屋。他們掀開盒蓋，把一盤盤菜放在桌子上。這些菜雖說比不上御廚手藝，連王溱家的廚子都做的比這些好，可唐慎剛剛才吃過食堂菜，如今見到這一桌，頓時雙眼放光。

王子豐開小灶?。?/p>

師兄弟二人動起筷子，等到酒足飯飽，唐慎好奇地問道：“師兄，這些菜是從哪兒來的。我以為勤政殿的官員只能一起吃飯?！?/p>

王溱解釋道：“你說得倒也沒錯，只是你不知道，四位相公有一個自己的小廚房?！?/p>

“啊？”等等，這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王溱喝著龍井，目光放遠(yuǎn)，輕聲道：“承蒙右相垂愛，我時常也能分上一些?！?/p>

過了許久，唐慎才反應(yīng)過來……

右相？

王詮！

王溱的親叔祖！

果然朝中有人好辦事啊，連吃飯都吃的和別人不一樣！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好像也是朝中有人的，他有王溱，所以他蹭了一頓飯。

用完飯后，兩人喝了杯茶，唐慎要回去看折子。臨走前，他想了想，遲疑道：“子豐師兄?！?/p>

“嗯？”

“我如今在徐相公門下辦差?！?/p>

王溱抬起眼睛，看向唐慎。

唐慎也望著他。

良久，王溱笑道：“小師弟，明日還要來吃飯嗎？”

唐慎舒了一口氣，笑道：“好！”

趙輔繼位至今，中書省的相公換過幾位。有的是被貶謫下去的，犯了大罪；但更多的是年事已高，向趙輔請辭，平平安安地告老還鄉(xiāng)。如今執(zhí)掌勤政殿的四位相公，人人都可成一個黨派。

其中，左相紀(jì)翁集出身寒門，與其他三人往來不多，自成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