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與新公卿虛假的愛情故事有一點好處,即堵住擅長遐想的市井流言,讓趙熙衡被掃地出門的奇聞沒有與她這位“緋聞前愛”掛上鉤。
前橋次日進宮途中,聽見市井流言沸沸揚揚,都說郡卿可憐巴巴地在郡主府外頭站了一夜,也不拿走自己的行李,非要請安吉收回和離之書。
按說妻主休夫在此算不得新聞,休夫的原由也五花八門,根據(jù)梁穹的說法,荊國甚至不乏于新婚之夜休夫的情況,多由木雕與真人“貨不對板”而起——送來的陪嫁木雕令妻主滿意,可燕好之時真貨縮水。若在這種情況下被休,男子甚至得不到絲毫同情,只會被旁人恥笑既無金剛鉆,又想攬瓷器活。
可趙熙衡乃興國王子,又曾是先帝養(yǎng)子,嫁與郡主半年鬧到這般田地,一時難免流言紛飛。前橋只覺他活該,又不知此事會如何收場,心中懷著疑慮。到宮中見女皇時,當事人安吉竟也在,倆人非但不因趙熙衡而生氣,甚至還笑語嫣然的。
女皇先讓安吉退下,笑容未褪地問前橋道:“你那公卿可還算貼心?”
“多謝皇姊記掛,公卿……就那樣吧,”前橋也不瞞她,補充道,“還是庶卿更貼心些?!?
“也罷,若你實在不喜何縝,放著不管就是了,只有一條——可別學你王姨,將正卿遷至別院。再怎么著也得照顧他母家的面子。”
女皇倒也沒再勸她接受何縝,似乎娶進門和愛寵是兩回事,將正夫當成擺件,在荊國也不稀奇。
她答應后,女皇又問:“今日為何來找朕?”
“想跟您請個假。現(xiàn)在流民之禍漸漸平息了,想來皇姊不需要臣妹做什么,因此我想去四處游歷一番,見見世面?!?
“游歷?”女皇聽她說罷,倒是一副意外模樣:“你是為此事找朕商量的?”
前橋點頭,女皇就笑了:“那是朕小視你了,還以為你是為著郡卿被休一事。朕怕你不便開口詢問,連忙將安吉遣走了?!?
前橋都無語了,自己該感謝她的貼心嗎?唯有苦笑解釋道:“我犯得著為他開口?休不休的,那是安吉和皇姊您商量的事,與我有何干系?再說,作為一個精神正常的成年人,他應該為行為負責,惹惱了妻主被休也是他自己作的——活該?!?
女皇看上去還未盡信,挑眉逗她道:“當真?那朕為何聽說郡卿回來當日,你曾率人候在長亭,還掌摑過他?”
“所以說他活該嘛……”前橋含糊答道,同時又因女皇對趙熙衡的稱呼倍感意外:“……郡卿?皇姊您還叫他郡卿?”
女皇笑笑,示意她在身旁坐下,解釋道:“聯(lián)姻事關邦交,怎能說斷就斷?”
那……那就是不能休夫了,為啥還大張旗鼓地把趙熙衡趕走?
想到方才女皇和安吉一副輕松模樣,似乎不為此事生氣,反而像是在籌謀著什么。她一時間想不明白,只能安靜等著女皇開口。
“流民之災盡因興禍而起。他們不擔起救民之責,反而放任流民南下,移災入我國境。大荊盡舉國之力禳災,才使亂象平息,興民得以保全回返。如此隔岸觀火,虛耗我大荊錢財糧帛,他們倒是高枕無憂,漁翁得利,你覺得這虧朕肯吃么?”女皇冷冷笑道,“朕要借機提點提點他們,若還想繼續(xù)維持友邦關系,得拿出更多誠意了?!?
啊,秋后算賬?她果然不是個圣母來著!前橋聞言立馬有些暢快,女皇和安吉原來是故意捏著趙熙衡,管興國要說法呢。
“皇姊想要什么?”
“玉龍山北麓叁州之地。”女皇說起這話時硬氣十足,“若他們不想給,朕命固礫軍去攻,此時取城也易如反掌。朕只是不想災患剛息,就動干戈。”
前橋簡直在心中鼓起掌,這就是大國底氣吧!興國災后重建,還得依靠著荊國這個強鄰,現(xiàn)在沒勇氣也沒實力和荊國叫板。一想到受的憋屈還能找補回來,還是以趙熙衡為由頭,就有種快意萌于心中。
是啊,“愛民如母”不是一味寬宏容忍、任人宰割。她們可以對興國無辜民眾予以同情,自上而下勉勵相助,可面對腦滿腸肥的肉食者,女皇絕對不會被白占便宜。
就連她自己也該有這般決心才對。等調查清楚了,那些暫時咽下的黃連,都要從對方身上一一討回來!
“皇姊,你太棒了,”前橋真誠道,“你是我的偶像?!?
“你方才說你要去游歷?想去何處游歷?”
她的回答多多少少有些心虛:“先沿官道北上,經纏腰道去興國,再經八百云關返回西部……”
女皇垂眸搖頭,哭笑不得道:“你這計劃真會趕時候。朕剛想管他們要地,就把皇儲派到他們國家游歷不成?若興王得知這個消息,怎么忍著不打你的主意?。俊?
“皇儲的事,您先放放吧,不必急于一時,”前橋勸道,“再說,我這一趟并非要大張旗鼓地去,而是想喬裝身份微服出游。興國與咱們大荊民風截然不同,又是鄰邦,我去當?shù)乜纯?,大概會有更深入的思考?!?
“朕當然知道游歷的好處,朕十幾歲時,也曾去往南郡數(shù)月,只是……”
女皇沉吟不語,前橋猜著是因魏留仙前科太多,一時之間不好信任,又道:“皇姊,我是真心想為荊國做些事,可哪有沒出過京,光靠紙上談兵的呀?我也想全面了解興國,以便將來更好地對付他們的鬼心思。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師夷長技以制夷’嘛?!?
“又在胡造話了。”女皇嘆道,“你想去多久啊?”
“大概一年時間?!?
“帶誰同去?”
前橋掰著指頭數(shù)道:“梁穹、還有我的護衛(wèi)江成璧……當然如果能帶,也想把其他人帶上?!?
“其他人?”
前橋點頭:“嗯,比如……孟筠?”
女皇不悅道:“你不先想著帶公卿,難道要把他一人放在府里一年么?”
果然這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前橋妥協(xié)道:“……您要非讓我?guī)?,那帶著也行吧?!?
“唉。朕雖答應你,也難免擔心。你想怎么走,路程規(guī)劃好了嗎?”
前橋對她詳細說了商量好的路線,女皇聽罷沉吟許久,最終道:“縱然喬裝,也難免因不懂當?shù)仫L俗有諸多掣肘,朕還是給你派個向導吧。此人曾為朕做過事,能力尚可,又對興國語言、文化精通,功夫也不錯,路上可以照看你們?!?
前橋算是聽明白了,就跟開冶鐵廠一樣,如果沒有女皇信得過的人跟在自己身邊,這位帝王是不會放心的。可這是否也側面說明,女皇已經不信任梁穹了?
她大概看出,這個硬塞進來的庶卿已經和自己一條心了吧。
“沒問題,我也確實需要一個地陪,那就多些皇姊相助了。只是這人是何身份?我該去哪找他?”
“此人名叫施可久,春臺人士,自小于固礫凝云堂習武,是穆皇卿的師弟,也曾擔任過朕的暗衛(wèi)。朕會派人傳旨給他,等你到達覲塢府,就讓他去找你?!?
凝云堂么?曾聽成璧說過,凝云堂也是和銅山派齊名的江湖勢力之一,這回路過固礫,也順便去見識一下了。
“每行一處,若有體悟,隨時寄家書回來給朕。”女皇欣慰地看著她,卻也嘆息著叮嚀道:“出門在外,一切當心。至于筠郎想不想去,你自己問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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