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坐實(shí)
唐春明笑不出來了,這唐姓哥兒,倒止一個,可說到唐家,平山村還有哪一家,不就是他這個單門定居來出的人家嗎?唐春明瞪直了眼睛盯著那媒嬤看,看得連李峰的冷刀子眼神都無懼的花媒嬤居然顫了顫,這哥兒作啥看得這么瘆人。
齊掌柜也愣住了,愣愣地望瞭望一邊的唐夫郎,居然是來給唐夫郎說親的?難道不知道唐夫郎還在守著孝嗎?
李峰的眸色黑得更加暗不見底,似乎在醞釀著什么風(fēng)暴,抓住繩韁的手一下子拽緊了,那馬兒不知為何突然長嘶一聲撩起了前蹶子,一向老實(shí)勤勤懇懇的老牛居然像受了驚一般不聽車夫使喚拼命向前跑,碰撞顛簸之下毫無防范的兩個媒嬤差點(diǎn)被甩出去,慌亂地趴□體緊緊抓住車板,原本就涂了層粉的臉更加慘白,尖叫著讓車夫趕緊把??刂谱?。
李峰不動聲色地從前轅上跳下來,馬兒顯得焦躁不安,李峰拍了拍馬脖子馬兒很快安靜下來,轉(zhuǎn)過頭親熱地蹭蹭李峰的大手。唐春明見識過的馬可不多,但齊掌柜卻見多了走南闖北的人帶著的牲口,眼中掠過贊賞之色,再看向那仿佛沒事人一樣可身上的氣息卻壓抑了許多的漢子李峰,一時間還沒反應(yīng)得過來李峰為何要驚嚇兩位媒嬤。
是的,看到馬兒與李峰的互動,齊掌柜看得出來,這匹馬和主人的心意是相通,所以沒有主人的暗示這匹馬怎可能作出失措的舉動。
想到上次少爺讓調(diào)查這個漢子的事,卻除了發(fā)現(xiàn)他當(dāng)年應(yīng)征入伍今年才從軍中回轉(zhuǎn)外,其他幾乎沒什么發(fā)現(xiàn),可與他一同回來的一個軍漢子卻出現(xiàn)在了定州府,成為了軍中的千總大人。到此為止,齊掌柜沒敢再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心中卻再難將此人看作普通的農(nóng)家漢子。
兩輛牛車的車夫好不容易在駛出一段距離后將??刂疲萝囘B忙將車上的媒嬤扶下來,小心地賠禮道歉,他們也不知道為什么好好的牛會不受控制,好在沒將人甩出去釀成大禍。
做媒嬤的那張嘴可沒有饒人的時候,兩人將老實(shí)的車夫罵了個痛快。
這么大的動靜當(dāng)然驚動了周圍的鄰居,尤其是離得近的張秀一家。大山原本就在院子里干活,見到外面又是馬嘶又是牛叫的連忙走出院子,唯恐是唐春明家出了什么事,于是就看到了門口這驚心動魄一幕。
“這是怎的啦?”張秀是從屋里出來的,后出來一步只看到媒嬤罵人的情景,不明白這是發(fā)生了什么,見到唐春明也站在院子門口,從自家門口繞過去護(hù)著他一點(diǎn),又向站在一旁的齊掌柜問了個好,看到李峰身邊的馬心中也奇怪。
在李峰家蹲馬步的大毛二毛也跑了出來,他們對峰叔叔帶回來的大馬就更加好奇了,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至于兩個媒嬤要干什么,他們一點(diǎn)不關(guān)心。
見有人出來圍觀,兩個媒嬤也知道不是生事的時候,只得住嘴,他們還要重要的任務(wù),心里暗罵一聲晦氣,希望待會兒的說媒大事不要受到這晦氣的影響。
陳媒嬤甩了甩帕子,重新爬上牛車,吆喝車夫:“還不快趕車,趙家在村里頭呢,不要耽誤了沈大老爺和趙秀才家的好事?!?/p>
“喲,原來真是沈大戶家要跟趙家結(jié)親,這都請媒嬤上門來了。”這事在村里都傳了一段時間了,大家都在等著看媒嬤什么時候上門呢。
“那是,沈大戶那是什么人家,家里的田跟鋪?zhàn)佣济Σ贿^來的,家里的小哥兒更是出挑,和趙秀才那可是天生一對再般配不過?!标惷綃叱脵C(jī)夸了一通。
后面的花媒嬤朝陳媒嬤呸了一口,他跟陳媒嬤一個鎮(zhèn)東一個住鎮(zhèn)西那是死對頭,每次碰頭總想爭個高下來,誰也看不順眼對方。可是媒嬤也是有職業(yè)操守的,明知道沈大戶家的情況他也沒拆張媒嬤的臺說上一句,不過,他今天這樁親事做成了入手的銀子不見得比對方低,想到那位出手大方的少爺和給他的承諾,花媒嬤的心頓時火熱起來,憑他三寸不爛之舌,再加上打聽到的那位元唐夫郎的情況,這門親事在他看來根本不用費(fèi)多大功夫就能拿下。
“哎,哥哥么么們,向你們打聽?wèi)羧思?,這平山村的唐家住什么地方,哎呀,”花媒嬤一邊笑開了一朵花一邊拍了記大腿說,“我這里有門再好不過的親事要說給他呢,哥哥么么們給我花媒嬤指個路吧,以后我給你們家孩子說個鎮(zhèn)上的好人家到鎮(zhèn)上享福去?!?/p>
原本還有人議論趙家和沈大戶家的事呢,等花媒嬤自以為是的聲音一落,唐春明家門口反而一片安靜了,紛紛將頭轉(zhuǎn)向仍站在門口的唐春明身上。
唐春明原本還盯著李峰看呢,小樣,甭以為他不知道剛剛險險釀成的車禍?zhǔn)浅鲎哉l的手,這個悶騷的家伙什么也不說,看吧,哥現(xiàn)在也有人家上門提親的,雖然帶著兩個孩子可不是滯銷貨,哼哼。
自打猜到李峰對他存了什么心思后,唐春明一直很矜持地等著李峰后續(xù)的進(jìn)一步動作呢,哪知這人什么多余的動作也沒有,仍舊像以前一樣規(guī)矩得讓人牙根發(fā)癢,讓唐春明那個傷心,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說不定人家根本啥心思也沒有,不過看作一個孕夫可憐罷了。
可剛剛的情景讓他心里名為竊喜的泡泡不斷上涌,那嘴巴快要兜不住咧開了。
不過他對誰來上門說媒也好奇得很,聽齊掌柜意思這媒嬤可是從鎮(zhèn)上來的,平安鎮(zhèn)上他可只和齊掌柜所在的錦記打過交道,其他誰也不認(rèn)識的,怎會有人知道他并且找上門來?于是不等旁人給花媒嬤說清他要找的人家就在他身后時,唐春明開了口:“這村里的唐姓人家只有我這一家,可我現(xiàn)在還在守孝中,恕不接待媒嬤。阿林,我們回去,齊掌柜,對不住了,讓你看笑話了?!?/p>
“阿母?!卑⒘志o緊抓住阿母的手,仰頭擔(dān)憂地望著阿母,媒嬤的出現(xiàn)喚醒了他因快樂的日子而拋在腦后的一些記憶,盡管年紀(jì)還小,可他沒辦法忘掉阿嬤逼著阿母改嫁時的情景,阿母改嫁,對他小小的心靈來說意味著要跟阿母分開,他還記得阿嬤和大伯母罵他是賠錢貨、拖油瓶,要將他送人的。
看到兒子眼里浮起恐懼霧氣籠罩上來時,唐春明頓時明白兒子心里想到了什么,心中暗罵一聲該死的媒嬤,哪里再存有逗李峰這個冷面面癱的心思,哄兒子要緊:“阿林忘了阿母說的什么了,阿母永遠(yuǎn)也不會跟阿林分開的?!?/p>
齊掌柜本來還要客氣道上兩句,轉(zhuǎn)眼見到這母子的情形,干脆閉上了嘴巴,這么小的小哥兒心思倒敏感得很,想必以前的遭遇太過糟糕了吧,因?yàn)檎{(diào)查過,所以知道年初的時候這對母子險些被逼得母子分離的事情。
“該死的,”張秀也意識到了小阿林想起了什么,暗罵趙家的那對嬤么害人,沒想到小小人兒還記得當(dāng)初的事情,心疼地抱起阿林,拍著他的背哄他,“阿林乖啊,看秀阿么把壞人趕走?!?/p>
“壞人!”得到阿母保證的阿林到底膽子比以前大了些,抱著張秀的脖子生氣地朝外面的花媒嬤奶聲奶氣地喊道,“壞人,走開!”
“就是,壞人,不準(zhǔn)帶走明阿么和阿林!”二毛也擋在阿林身前沖花媒嬤喊叫。
就連小花也來湊熱鬧,沖著花媒嬤發(fā)出低低的咆哮聲,若是主人一聲令下,它肯定就要沖上去咬人了。
外面的村民不由轟笑起來,花媒嬤這才知道自己鬧的笑話,就站在人家門口居然還找人問路。不過做媒嬤的除了嘴皮子厲害死的也能說成活的,還有一個特點(diǎn)就是臉皮特別厚,甭管別人說什么他們不達(dá)成目的是不會甘休的,何況不過是兩個孩子沖他囔囔,他還真沒放在眼里。
倒是之前找他說媒的人也沒具體說這位唐夫郎長得啥樣,只說是身邊帶了一個小哥兒肚子還懷了個遺腹子,在他想來肯定是日子過得糟糕極了,盡管看在銀子的份上跑了這一趟,可心里卻是想不明白的,什么人不好找偏要找這么個要啥沒啥還帶了兩個累贅的寡夫。可現(xiàn)在一見之下心里嘀咕起來,沒想到是這么一個出挑的哥兒,如果還是待嫁的小哥兒,憑他的本事絕對能給這小哥兒找個好人家享福去,可惜了,死了漢子不說還帶了兩個累贅,不過現(xiàn)在也不算差,就這樣還把人家漢子的心給勾了去,就連帶了兩個孩子都不在乎也要娶回去。
看唐春明轉(zhuǎn)身要往院子里走卻不接他的話,花媒嬤怎能放過,連忙叫喚:“哎哎,沒想到這位夫郎就是我要找的人,都怪我有眼無珠,該打,”說著拍了下自己的臉,“唐夫郎不用擔(dān)心,我花媒嬤在鎮(zhèn)上做這行當(dāng)多少年了,怎會犯這種錯誤逼人孝期改嫁的,只不過是先將親事定下來,等出了孝就能歡歡喜喜地把好事給辦了,要知道我說的人家可是好人家,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那家可說了,兩個孩子也可以帶過去的,現(xiàn)在哪里還有漢子這么好說話的……喂,你這人怎么回事,總擋住我的路,就算要找我說親也等我把唐夫郎這樁親事說定了,先一邊去?!?/p>
唐春明回頭一看,不由噗哧一笑,阿林敢罵人足以說明膽子比以前大多了,他這心里也安定多了,這心情一回升再看到這一幕,就笑出了聲。
花媒嬤想跟著他進(jìn)院子,沒想到被一個黑炭頭攔在他前面,就是不讓他過來,急得花媒嬤一邊向這邊叫喚一邊伸手去推李峰,可李峰什么人,哪里輕易被一個嬤嬤推動,哪怕是一個發(fā)福的嬤嬤,也拿他無奈。
張秀和大山也樂呵,他們可是知道李峰的心思的,平時沒舉動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發(fā)急了,這樣一個人居然有攔媒嬤的時候,與他平時的形象實(shí)在相違。
唐春明一邊擦著被張秀抱在懷里的阿林掉出的幾顆金豆豆一邊問:“瞧你說的,到底是什么人家,仿佛一說我就會答應(yīng)似的?!辈还痔拼好髌鹨?,現(xiàn)在張秀和沈夫郎他們早就歇了幫自己出孝后張羅親事的念頭,這日子剛一過好就有媒嬤上門,要是平常人家也許是看中他的財路了,可聽這媒嬤的語氣,仿佛對方也不是差錢的人家,這就奇怪了。
唐春明哪里知道沈夫郎和張秀歇了念頭那是因?yàn)橹懒死罘宓男乃?,有現(xiàn)成的人選哪里再需要去其他地方張羅。
唐春明奇怪,齊掌柜也同樣,鎮(zhèn)上的人家大多認(rèn)識,就不知道花媒嬤說的哪一家,這可關(guān)系到他們錦記和少爺?shù)纳?,雖然訂了契可保不住往后會生出什么變故,他們可不希望有人往中間插一腳。所以齊掌柜也不避諱地站在那里聽著。
花媒嬤以為唐春明真的動心了,那些喪夫帶著孩子要改嫁的哥兒,最擔(dān)心的還不是孩子的問題,夫家肯將孩子一塊帶過去可是少有的,哥兒還不得千恩萬謝地嫁過去。
花媒嬤想走過去,李峰依舊不放,走到哪里就擋到哪里,花媒嬤只得氣惱地甩帕子,喲了一聲就要開口跟唐春明介紹起那人家,不料李峰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打了個噴嚏,劣質(zhì)的香風(fēng)實(shí)在太刺激他的鼻子了。
唐春明也被他左一聲右一聲的喲刺激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這媒嬤不僅臉上擦粉手捏蘭花指,走路時還扭扭捏捏,你說一個老大年紀(jì)的哥嬤了還般姿態(tài),不是故意出來惡心人的么。要知道唐春明來到這個世界后接觸的大部分哥兒雖然擔(dān)負(fù)著類似地球空間女人的角色,可也都是爽朗的人,沒有太多的娘氣,讓人看了不會覺得過分的違和,不說張秀和沈夫郎了,就是王莫在他看來也只是文氣了點(diǎn)而沒有扭捏之感,如今這兩個媒嬤實(shí)實(shí)在在污了他的眼睛。
花媒嬤暗暗瞪了黑炭頭一眼,繼續(xù)朝唐春明鼓吹:“那可是鎮(zhèn)上的滿福堂的李掌柜,那真正是個好人家,夫郎去了一年了,只留下一個小哥兒,正想續(xù)弦呢,與唐夫郎可不是天作之合,再好也沒有的親事了。齊掌柜你也是知道那滿福堂的,那么大一個酒樓全靠李掌柜一人撐著,這樣的人家還有什么不滿意的?!?/p>
自滿福堂名字一出來,齊掌柜整張臉就黑了,自己還在這,這花媒嬤就來撬墻腳了,可惱!他沒想到滿福堂這么快就打聽到唐夫郎的消息還想出了這么個折子,那李掌柜的確是死了夫郎的,也的確是要續(xù)弦的,如果唐夫郎真的動了心,往后與錦記之間可真難說了。
可眼下他也不能說什么,只能拿幽幽的眼神望著唐夫郎,他們可是簽了契約的,唐夫郎可不能另投別家,而且那李掌柜說實(shí)話并不是一個好當(dāng)家,家里早就養(yǎng)了小的了,當(dāng)初前頭夫郎還沒死的時候就凈鬧騰了,可是現(xiàn)在他這些話卻不能說。
唐春明也聽明白了,這可是錦記酒樓給招來的人,他就說好好地待在家中種菜,怎會連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他這么個人上門說親來了,這不是相中他的人而是相中他的菜了,哼,甭說對方只是一個小小掌柜,就算他富甲一方他唐春明也不會多看一眼。
唐春明拿譴責(zé)的眼神回望齊掌柜,這消息肯定是從他們那邊走漏的,這可是你們給找來的麻煩。
齊掌柜仔細(xì)一想,不太可能,他們巴不得死死捂住這里的事情,所以少爺從一開始就與唐夫郎商定上門收菜,就是擔(dān)心唐夫郎露面多了讓人順藤摸瓜找到他門上,有關(guān)唐夫郎供菜的事情當(dāng)然越晚傳出去越好,也因此,酒樓的人包括往這邊跑的小順子都是他反反復(fù)復(fù)敲打過的,小順子更是他能信得過的。
兩人眼一對,唐春明決定將這花媒嬤叫進(jìn)來問個清楚,于是開口說:“你這親事說得蹊蹺,我連鎮(zhèn)上都極少去,更不可能認(rèn)識什么李掌柜,你進(jìn)來將事情說清楚。喂,你讓他進(jìn)來吧?!弊詈竽窃捠菍罘逭f的,估計沒他發(fā)話,這人是怎么也不肯放人進(jìn)來了,今天有眼睛的都看見了,看來往后這流言要坐實(shí)了。
唐春明黑線,這家伙莫非打的就是這主意?沒想到表面是個老實(shí)的內(nèi)里卻是個奸詐的,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