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文帝詢問:“怎么?永欣與顧大人相識?”
“……嗨?!毖嗤踉谝慌越忉?,“還是上一回小女陪臣回京的時候,她一時貪玩差點落入荷花池中,是顧大人出手搭救。這不就記住這份恩了嗎?總想著要報答顧大人的。”
燕王也是武人出身,聲音本就震如洪鐘,他又刻意提高了嗓門,這話說出來便很是嘹亮。
他如此這般,也是為了永欣的名節(jié)考慮。
要不然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直接去跟一個侍郎打招呼,還叫得如此熱切……
這傳出去該叫人怎么說!
如今與救命恩情搭上了邊兒,那份熱切在天下人面前便成了名正言順,不僅不會多想,反而還會覺得他燕王的女兒重感情,知恩圖報。
當然,差點落入荷花池被小顧大人搭救這事也是真的。
只是那時候永欣便已經(jīng)精通武藝,她是腳滑踩空之前得了顧大人的提醒,因此先一步反應過來凌空而起,才沒有落入水中,四舍五入也算是顧大人的功勞。
更何況永欣也確實是從那次之后將人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
燕王嗔怪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永欣卻還嘻嘻笑著,不以為意。
她解釋:“我是方才見到了顧大人,一時難耐有些沖動,皇上恕罪?!?/p>
龍彥昭劍眉輕挑,凝視永欣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打量。
但終究,九五之尊也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一拂衣袖,對燕王道:“皇叔請。”
給燕王的接風宴設(shè)在了后花園中,考慮到燕王一行人一路風塵仆仆,這會兒最需要的便是休息,這場接風宴并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
到了傍晚宴飲結(jié)束,親自吩咐人將燕王等人安置妥當,龍彥昭便揪住卓陽青,要他去自己那里喝茶,順便一起手談一局。
“陛下今天怎么想起臣來了?”卓陽青問。
他不過是因著燕王與他爹關(guān)系親厚,便進宮拜見世伯順便蹭頓飯罷了,沒想到臨散場卻被皇上給瞧見了,還邀他過來下棋。
小侯爺對下棋沒什么意見,只是不解地問:“怎么不叫顧大人陪您呢?”
“要阿愿陪朕下棋?”
腦中驟然想起一個場景,龍彥昭忍不住笑了出來。
顧大人的腦力本就遠勝常人,他與一般人下棋根本就感受不到什么快樂。
遙想當初,龍彥昭跟他下棋的時候,還經(jīng)常會贏。
還是后來偶有一局,終于讓他發(fā)現(xiàn)顧景愿有在刻意讓子給自己的秘密……
龍彥昭當時也是少年心性,自然視這種“讓”為一種侮辱。
只是待他潛心研究過他們所下過的棋局,發(fā)覺顧大人為了不讓自己看出他讓了子,也可謂是絞盡了腦汁,殫精竭慮。
那時候龍彥昭便又不氣了。
畢竟,顧景愿總是那般不動聲色地待他好。
都那么小心翼翼了,自己又怎會怪他呢?
倒是那件事以后他了解到顧大人在與自己下棋時到底有多累多無聊,龍彥昭便很少叫他了。
反正自己平時很忙。
又沒有多么喜歡下棋。
龍彥昭隨意說:“燕王回京,外加上快到了母后壽辰,禮部有得忙,顧大人沒時間?!?/p>
說著,他兩根手指銜起一顆黑亮的棋子,置于棋盤上。
他倒是想找顧景愿來陪他。
可無奈顧大人已經(jīng)提前知會過他了。
好像是說今晚要跟宮里的庫房總管確認一些事宜,忙不過來。
“嘖嘖?!?/p>
卓陽青拿起一枚棋子,視線在棋盤上來回掃著,說:“顧大人可真乖啊,這種細節(jié)也要報備嗎?”
“也不是什么都報備?!饼垙┱烟袅颂裘肌?/p>
有時候會說,有時候也不說。
一般自己在忙的時候阿愿就會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去了。龍彥昭有時會顧不上那么多,或許青年說了,他也沒有注意聽。
倒是每回等自己忙完了以后,顧景愿都會等在書房或者寢宮中。
有時候會詢問他,有時候是叮囑他,緊接著便是漫長的陪伴……
的確是乖得不像話。
九五之尊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他覺得阿愿的好是卓陽青無法體會到的……當然除自己外誰都別想體會到,于是心中便隱隱有了些自豪感,想與小侯爺炫耀。
炫耀自然是不會真的炫耀出來,卻聽卓陽青又一改語氣,沉吟著說:“不過永欣郡主那邊……我聽說,她特別鐘意顧大人啊。”
“嗯?”
鋒利的眉梢再次上揚,龍彥昭:“聽誰說的?”
“……大家都這么說?”
卓陽青:“今日郡主在皇城下面的表現(xiàn)您不也看見了嗎?……還有啊,燕王明知自己女兒對顧大人有所期盼,還帶她入京,莫不是要把顧大人帶回去做上門女婿?”
“臣在惠州那邊有些朋友,據(jù)說是連那邊民間都在傳……說郡主跟文曲星一文一武,極為般配,或許是天生一對……”
“胡說。”
驟然打斷他,龍彥昭的聲音有些冷厲。
“民間怎么會傳這些東西?!”
“哈哈……“卓陽青干笑了兩聲試圖緩和氣氛,解釋:“就是郡主性格豪爽潑辣,平易近人,在惠州的名聲極高。所以嘛……陛下您也知道,老百姓們閑的沒事兒,茶余飯后的,都惦記著她的親事……”
龍彥昭聽后卻嗤道:“什么上門女婿,那也要朕同意。”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拿過旁邊的茶杯喝了口茶。
有了個空檔,待冷靜下來再想一想,年輕的天子又不以為意地笑道:
“再說,或許永欣是對阿愿有意……上一回她隨皇叔進宮之時顧景愿正好高中,那可是金榜題名的金科狀元,又是所有人公認的大才子、文曲星。風頭之盛,誰會不喜歡?永欣那丫頭會被迷了眼也不奇怪。但是么……”
瑜文帝說到這里,又露出了一絲微笑。
笑容里還帶著一些抑制不住的洋洋自得。
有些好話不必親自說出口,但皇上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
——就算郡主對顧大人有意又如何?
那也要顧大人同意跟她走才行。
龍彥昭重新落下一子,壓根兒不覺得會有那種情況發(fā)生,也就不再將這事放在心上。
他對卓陽青說:“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朕,郡主的親事……朕身為她的堂哥也要跟著多上點心了?!?/p>
卓陽青:“……”
不,他本意并不是這個……
待一盤棋下了一半,二人正斗得酣暢之時,龍彥昭又驟然聽聞外面響起一陣吵鬧聲。
他耳力不錯,或許那聲音是自很遠的地方傳來,但還是被他聽到了。
“什么事兒?”皇上不耐煩地喊洪泰全。
“這么晚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tǒng)!”
“皇上恕罪!”
洪公公今夜不當差,是他手底下的小太監(jiān)進來回報的。
面龐生嫩的小太監(jiān)單是見了龍彥昭都忍不住兩股戰(zhàn)戰(zhàn),這會兒生怕自己做錯事似的,直接跪在地上,埋頭啟稟道:“是董公子……求著要見您?!?/p>
“誰?”龍彥昭稍稍歪頭想了下。
對面兒小侯爺聞言提醒他:“董公子,就是那個……咳咳,攝政王送進宮的那個!”
“他要見朕做什么?”
沒想起那人的臉,龍彥昭倒是想起他上回“欺負”顧景愿的事情了,不禁撩起眼皮,“上回還沒挨夠板子?不見!”
“是……不是……皇上恕罪!”小太監(jiān)瑟瑟發(fā)抖,語氣聽起來都快被嚇哭了。
以前他也在御前伺候過,還從未這般害怕過。
主要是這次遇上的事情實在是……棘手得很!
搞不好,所有人都要掉腦袋!
小太監(jiān)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又不敢欺君,只能語無倫次地說:“董公子說要見您……是說他看見顧大人這會兒正跟郡主在……在御花園里……單獨、單獨……”
“嘩啦”一下,龍彥昭面前的旗盒被他一個不慎,全部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