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酒店,卻和帆船酒店那樣的地方相去甚遠,一棟五層的老樓房,就建在街邊,臨近三岔口,整天都沒多少車路過。
只有他們兩個,才會約到這種地方來。
曲淼覺得要不是他遇到了唐天予,齊飛遇到了黃煜麒,他們倆說不定早就在一起了。齊大少跟曲淼是少年時期在一堆狐朋狗友里認識的,混跡在各種各樣的人里,齊飛卻偏偏潔身自好老老實實得不行,這樣的人,尤其的吸引曲淼。
云來酒店很老,四十多年前A市最火最高端的酒店現(xiàn)在已經(jīng)淹沒在城市林立的繁華里,樓下的大堂墻壁上,還掛著當年總理以及一些名人在這里短暫停留的照片。
現(xiàn)在早就不興這套,誰的大堂不是金碧輝煌盡攀逼格,而這里就連前臺接待小姑娘也穿得比別人保守。
這里有齊飛的故事,而曲淼是那個聆聽過故事的人。
這里也有曲淼的故事,他遇到唐天予,就是在這一條舊日街道。
酒店已然沒落,勉強還靠一些老顧客撐著,這兩位款爺每年也會投一些錢給酒店做維護,所以他們一來就會受到無盡的歡迎。
齊飛正在三樓的室外餐廳曬太陽,面前擺著個剛吃完的碗,除了他這里就沒別人。曲淼走過去在齊飛對面坐下來,有人過來收拾桌子,齊飛從面前的雜志上抬起頭來,沖曲淼一笑:“看這套衣服帥不帥?”
雜志立在曲淼眼前,翻開的那一頁,是一個男人穿著一套風騷至極的定制西裝,坐在一張花里胡哨的木椅上,一臉邪魅地盯著書外人的畫面。
曲淼嘆了一口氣說:“你是想問我穿著衣服的這個人帥不帥吧。還行,不錯,很符合你的審美?!?/p>
喜歡到這種程度,如此光明正大,為對方揮金如土,常常出雙入對,卻偏偏還只是朋友。
聽到曲淼夸贊黃澤洋,齊飛頓時咧嘴笑起來:“剛才我餓了先吃了一碗面,已經(jīng)點了菜,都是你喜歡的?!?/p>
“能點點別的嗎,”曲淼靠上竹椅的椅背,伸了個懶腰,“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齊飛偏著下巴看看曲淼,突然說:“怎么精神不太好,橡樹灣的事很忙?”
“……還好?!鼻档难凵裎⑽㈤W動,寧靜的冬日,在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地方,他終于感覺到了厚重的疲累與壓抑。
“發(fā)生什么事了?”他最好的朋友收回了書與笑容,關切地望著他。
“其實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曲淼做了一個深呼吸,但除了齊飛他不知道還能對誰說。
“齊飛,我的身上背著一條人命。”
齊飛的雙眼慢慢張大,愣愣地看著曲淼,想從曲淼的臉上看出玩笑的痕跡,但他并沒能如愿。
“在得到他死訊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條命比我以為的更沉重?!?/p>
在楊旭死的當晚,曲淼從噩夢中驚醒,他大汗淋漓,驚恐徬徨,那個前來找他復仇的鬼魂仿佛一直都在他的床前徘徊不去,一閉上眼睛,他就會看到它陰魂不散的畫面。
蔣卓晨曾經(jīng)對他說,殺一個人,奪一條命,沒你想的那么輕松。
他知道,但他別無選擇,他找人在楊旭的病房開滿冷氣,給他注射了加量的鈣劑。那個原本就患有冠心病且重度昏迷的大慈善家死于普通的心肌梗塞,沒引起任何懷疑。
凡事皆有代價,殺楊旭,代價是曲淼從那晚開始不停做著噩夢。只有昨晚他沒有夢魘纏身,昨夜蔣卓晨搞了他大半宿,他最后被他操得昏了過去,累得連夢都沒力氣做。
曲淼說完后,兩人間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之后,齊飛提高聲調(diào)說道:“別想了?!?/p>
“既然已經(jīng)做了,沒有回頭路可走,就別后悔,別想太多?!彼酒饋恚叩角得媲罢f道,“曲淼,忘了這件事?!?/p>
曲淼點了點頭,面色難看的臉上卻露出一些困惑:“……你為什么不問我我到底要了誰的命?!?/p>
齊飛嘆口氣說:“答案太容易猜到了,曲淼,你這輩子除了唐天予,還能為什么做到這樣的地步。在你開口說出這件事的時候,我的腦子里就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它的來龍去脈。
“之前要殺楊旭的人,真的是唐天予。對吧?”
“……”
“你不否認,那我猜的果然沒錯。曲淼啊……你真是——”齊飛停頓了一下,有點不知該如何表達。他不喜歡對曲淼的言行指手畫腳,但他沒法再保持無意見的沉默。曲淼竟然為了唐天予弄死了楊旭,那下次呢?
他怕有一天曲淼會被“唐天予”三個字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