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暉稀里糊涂沒聽懂,唐文熙又“靠”了一聲,用肩膀碰他:“你還得罪誰了?這是要把你往死里整啊。”
易暉平時很宅,人際關(guān)系簡單到認識的人兩只手就數(shù)得過來,順著這點線索稍一思考,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難道是方……
“大哥,您看都到這兒了,就把這倆人的名字告訴我們唄,我們死也好做個明白鬼。”唐文熙道。
瘦子拿著棍子在掌心里敲:“干咱們這行也有規(guī)矩,再說你又不是……”
話說一半,巷口傳來聲音:“你們快來個人看看,這引擎是不是也壞了?”
胖子站起來,拎著刀罵罵咧咧地走過去:“要你有什么用,一個破車修半天都沒好,幸好這地兒偏僻沒人,不然老子剛出來就要被你們倆再坑進去。”
“嘿,老大?!迸肿幼哌h了,唐文熙沖坐在原地的瘦子道,“老大您真不抽煙嗎?我這口袋里藏著包進口煙呢,跟您打個商量,您抽了這煙就把我隨便丟哪兒唄,本來也不關(guān)我啥事啊對不對?”
那瘦子一直受制于人,這會兒被喊老大,禁不住搖頭擺尾洋洋得意,扭頭瞅那邊趴在車頭不知在擺弄什么的兩個傻 逼,尋思著橫豎也不會有人知道。
唐文熙趁這段空隙扭頭跟易暉耳語:“待會兒他過來我站起來把他往墻邊撞,你就趁機跑?!?/p>
易暉猜到唐文熙剛說的話有其他目的,沒想到竟是為了救自己,忙道:“不行,太危險了,他們沖著我來的,你——”
“對啊沖著你來的,所以他們不會把我怎么樣,待會兒車修好就更跑不掉了?!碧莆奈跽UQ劬?,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只有這么一個機會了,你聽我的,我站起來你就跑,往車尾方向跑,短信不是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嗎?你去找那個哆啦哼哼,我已經(jīng)沒念想了,你可別……”
易暉還欲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瘦子邊念叨著“算你有眼力”邊往這邊走。唐文熙最后用挨在一起的手指勾了一下易暉的,像在無聲地叫他聽話,待到那瘦子走到跟前,他猛地松開手,蹬腿站起來,弓著身體沖了過去。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易暉無從選擇,咬牙站起來,按照唐文熙說的往巷口跑。背后傳來一聲悶響,他跑到半路扭頭看,唐文熙被一棍打倒在地,瘦子還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吼:“跑了,跑了,快抓人??!”
易暉想回去看看唐文熙怎么樣了,想到他的叮囑,還是心一橫,扭頭繼續(xù)跑。
快到巷口,埋在車頭里的倆人后知后覺地探出腦袋,胖子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發(fā)生什么事,“操”了一聲,忙抄起家伙追上去。
易暉本就跑不快,加上被反綁著手,身體無法平衡,剛出巷子被地上的坑一絆,向前栽了個跟頭,還沒爬起來就被胖子提著后衣領(lǐng)拎了起來。
后趕到的瘦子拿起膠帶在他嘴上一頓纏,這下叫也叫不出聲了。接著腳也被捆上,易暉被扔進車子的貨箱里,頭頂?shù)睦淠髡谶\作,冷氣隨著嗡嗡聲往車廂里填充。
門沒關(guān),易暉手腳被縛,翻了幾次身也沒能坐起來。
這種偏僻的地方根本沒人經(jīng)過,他只能睜大眼睛看著外面的夜色,聽那三人商量如何把他處理掉。
“修不好就算了,開到山上應(yīng)該沒問題,咱們趕緊走吧,不能再拖了?!?/p>
“待會兒還有一段公路要走,把人鎖在里面會凍死的?!?/p>
“要不開著貨箱門?”
“傻 逼,開著門不就讓人發(fā)現(xiàn)了嗎?”
“那你開快點兒,把人扔到山上我們就走。”
“這樣能行嗎……”
“怎么不行,別說在車里凍死,你以為這個天氣把誰扔到山上能有活路?”
“那個順手抓來的小子怎么處理?”
“就扔這兒吧,被我打暈了估計一會兒就醒,死不了?!?/p>
聽到這里,易暉狠狠松了一口氣,唐文熙沒事就好。
待到那三人商量完,另外兩人開門上車,瘦子繞到貨箱跟前,一腳踩在梯子上關(guān)貨箱門,易暉又掙扎起來,趁門沒關(guān)嚴,借著轉(zhuǎn)動積攢的力量撞開門滾了出去。
貨箱離地面距離頗高,身體著地的瞬間易暉疼得眼前一黑,他拼命保持清醒,回想周晉珩教過的被束縛時的自衛(wèi)法,曲腿蓄力,在瘦子追上來的瞬間猛蹬一腳,瘦子“嗷”了一聲摔坐在地。
然而這招只能用于拖延時間,而且夠?qū)Ω兑粋€人,已經(jīng)上車的兩人聞聲趕來,再次把易暉抬起來丟進車廂。
瘦子在兩個手無寸鐵的還被綁著的人跟前連吃幾虧,氣得提棍子要揍他一頓,被修車的那個拉?。骸八懔怂懔?,耽擱好久了,這一代再晚一點有警察巡邏,快走吧?!?/p>
胖子和修車的轉(zhuǎn)身回車上,瘦子踩在梯子上,沖易暉啐了一口:“小樣,還不是得死在老子手里?!?/p>
經(jīng)過剛才的折騰,易暉已經(jīng)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了。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著車門慢慢關(guān)上,脫力地躺了回去。
遇到這種事,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曾經(jīng)在山上死過一次,不知道他們說的山上是不是比這冷藏車廂里還冷。
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有人來救他。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關(guān)門落鎖的聲音。
易暉深喘一口氣,豎起耳朵凝神細聽,只能分辨出砰砰幾聲皮肉碰撞的悶響,間或夾雜著幾聲慘叫。
他以為這三人內(nèi)杠打起來了,艱難地撐起腦袋,正好看見快要被關(guān)上的門突然大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路燈光的包圍下闖入視線。
“暉暉,你在里面嗎?”
聽到這個聲音的剎那,易暉的心臟驟然開始狂跳。不是害怕慌亂的跳,而是等了好久好久,最終等到了的那種輕松和喜悅。
他還是來了。
(下)
周晉珩確定易暉在里面后,抬腿就往貨箱上爬。
里面溫度很低,手摸到邊緣都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氣。他心急如焚,一心想趕緊把易暉接回家,沒注意到身后被他撂倒的三人其中一個提著刀站了起來。
一個“暉”字喊到一半,被一聲悶哼取代,周晉珩的半個身體趴在車廂邊緣,猛踩一腳跳進貨箱內(nèi),然后連滾帶爬地沖到易暉身邊,扶著他的頭把他抱起來,先把纏在他嘴上的膠帶拆開。
“門、門……”剛能說話的易暉顧不上喘氣,嘶聲喊了起來。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周晉珩扭頭的瞬間,貨箱門被重重關(guān)上,世界徹底陷入黑暗。
摸黑把手腳的繩子解開,易暉被綁了許久的肢體關(guān)節(jié)還僵著,就被周晉珩一把抱進懷里:“別怕,我在這兒,別怕……”
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順著臉頰無聲滑落,易暉張了張嘴,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拼命搖頭,告訴他自己不怕。
周晉珩趕了一路,又打了一架,居然沒把帶來的東西弄丟。他把搭在肩上的圍巾拿下來,耐心地一圈圈給易暉裹上:“有點冷,先把圍巾戴好?!?/p>
車子發(fā)動起來,不知開向哪里。易暉狼狽地跪坐著,任由周晉珩擺弄,黑暗中似乎能看見他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跟他在夢里見過的一樣明亮,一樣叫人安心。
“你……”易暉磕磕巴巴地開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在求救。”
在巷子里醒來時,唐文熙的手機已經(jīng)不在身上了,易暉的因為藏在大衣下的褲子口袋里免遭一劫。
被打暈的前一刻易暉剛收到周晉珩的短信,走在路上思考該怎么回復(fù),所以背在身后一解鎖就是短信界面。他來不及切換,循著印象在鍵盤上打字,只知道消息發(fā)出去了,卻沒想到周晉珩能這么快猜到,并且如此迅速地趕了過來。
“我不知道你在求救,我以為——”周晉珩說著把剛系好的圍巾拉到嘴巴以下,捧著易暉的臉,湊過去在他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就發(fā)了個‘3’,我以為你在索吻?!敝軙x珩語帶笑意,“機會難得,我怕你反悔,就趕緊過來了?!?/p>
唇上還殘留著一抹尚帶余溫的濕潤,易暉呆了片刻,意識到周晉珩在開玩笑逗他開心,這兇險的情況下實在笑不出來,抬手推了他一下,耳邊傳來一聲壓抑著的痛呼。
易暉忙坐起身,扶著他肩膀四處摸索檢查:“怎么了,哪里疼?”
貨箱里沒有任何光源,摸了半天什么都沒摸到,周晉珩準確地按住他的手:“乖,別摸了,這里太冷了,你會感冒,我們回家再……”
車廂里溫度越來越低,每說一句話就有一股熱氣噴在臉上。周晉珩越是這樣不著調(diào)地轉(zhuǎn)移視線,易暉就越是心驚膽戰(zhàn):“到底怎么了,哪里受傷了,讓我看看?!?/p>
周晉珩擰不過他,嘆了一口氣后,再次傾身抱住他:“讓老公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易暉就噤了聲,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
兩人胸口緊貼,不同頻率的心跳穿過皮膚互相傳遞,恍惚間,易暉仿佛回到了上輩子,抱著自己的人混不吝地自稱“老公”,在自己難過的時候勾唇笑著說:“有什么好哭的,不是還有老公在嗎?”
易暉喉嚨哽咽,慢慢地抬起胳膊,回抱住周晉珩。
密閉的車廂里,鐵銹味剛散發(fā)到空氣中便凝固凍結(jié)。周晉珩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又好像在剛才的搏斗中耗盡所有力氣,身體的重量一點一點壓到易暉身上。
搭在他寬闊后背上的手先是摸到一個凸起的刀柄狀的東西,易暉不敢呼吸,一點勁都不敢使,左手緩慢地往下移動,在顫抖中摸到一手黏膩的液體。
“對不起,對不起……”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中,周晉珩閉著眼睛,在易暉耳邊呢喃,“這次,我沒有來晚。”
作者有話說:太長了,分個上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