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暉不知道怎么哄,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被哭得抽抽噎噎的江一芒瞪了一眼:“你對不起什么呀,是他對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一個字也不告訴他,看我不氣死他!”
對于讓江一芒“粉轉(zhuǎn)黑”這一點,易暉并沒有提前預(yù)料到。他的想法悲觀,認為能得到原諒就很好了,江一芒認識那人的時間比認識自己的還要長,就算當時聽了生氣,回過頭來多半還是會舍不得。
畢竟他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演員,作為演員他敬業(yè)且優(yōu)秀,沒人會不喜歡他。
孰料江一芒眼中非黑即白,說不愛就不愛了,把那些照片海報周邊連同那幅十字繡在院子里堆成小山準備點火時,易暉攔住她勸她再考慮考慮,她手一揮,點燃一張卷起的白紙瀟灑地扔下去:“愛豆什么的哪有哥哥重要,拜拜了您內(nèi)!”
結(jié)果沒能燒起來,梅雨天氣候潮濕,火燃了一小會兒就被風吹滅了。
兩人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不約而同地破涕為笑。
沉重的氣氛被這一笑緩解,江一芒在易暉的勸說下放棄焚燒這種極其不環(huán)保的做法,找來一個塑料袋把那些東西一股腦兒裝進去,邊裝邊叮囑易暉:“媽媽待會兒回來,可別告訴她我在院子里燒東西啊?!?/p>
提到媽媽,易暉的心情頓時又變得憂郁:“好,不告訴?!?/p>
江一芒用胳膊肘碰他一下:“你是不是怕媽媽傷心?。俊?/p>
易暉低低“嗯”了一聲。
江一芒迅速收拾完地上的東西,單手托下巴發(fā)呆,似乎在糾結(jié)該怎么說。
“其實也不用太擔心?!蹦┝?,她開口道,“據(jù)我觀察,媽媽可能早就知道了?!?/p>
一場動蕩在夜幕降臨時歸于平靜。
目送江雪梅走進家門,周晉珩倚靠墻壁站了許久。等到廚房和餐廳的燈滅了,樓上的燈亮起,他才得空移開目光,剛一低頭便咳嗽起來。
一整天滴水未沾,嗓子干得厲害,去年有江一芒偷摸給他傳遞消息順便給他帶點吃的喝的,這下連粉絲都得罪了,說不定要餓死在這里。
心里不著四六地開玩笑,面上卻笑不出來。周晉珩也不知道自己守在這里有什么意義,他只是不想走,怕自己一旦離開,再回來就找不到人了。
也不敢敲門,因為知道就算門開了,也會再被轟出來。
這會兒臉頰的傷口開始隱隱犯疼,周晉珩心想自己可能跟這個地方不對盤,每次來都受傷掛彩。
不過這點疼算不得什么,再疼也沒有心里疼。
他看著那些物件被扔出來,尚且覺得這么疼,把這些平日里當寶貝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收進箱子里,再一件一件地扔到門外,他的小傻子該有多疼啊。
自己是活該,小傻子又做錯了什么呢?無非是上輩子眼神不好,看上了自己,不得善終也就罷了,這輩子又要被自己纏上,難怪不想看見他,難怪要砸他,難怪不想跟他回家。
抬手摸了摸臉頰的傷口,周晉珩苦中作樂地想,還是得盡快養(yǎng)好,小傻子是個顏控,雖然嘴上不承認,“長得帥”分明就是他的首要擇偶標準。
晚一點楊成軒來電話,周晉珩讓他如果要過來的話幫忙帶支傷藥,楊成軒驚道:“他打你了?”
“沒有,不小心碰的。”
楊成軒不信:“說了多少次那不是易暉,你找替身也就罷了,玩著玩著把自己搭進去了算怎么回事?”
“我沒在玩?!敝軙x珩說,“他也不是替身?!?/p>
楊成軒這回沒跳腳,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真被下了降頭了。等著,老子帶幾樣好東西過去給你醒醒神?!?/p>
掛掉電話,因著打算在這里過夜,周晉珩屈腿在墻根處坐了下來。
落魄到如此境地,他還不忘把衣服下擺抹平。易暉總要出門的,明天說不定又能見到面,總不能看著太狼狽。
好不容易見上一面,總得留點好印象。
這么想著的時候,周晉珩的神智已經(jīng)初顯昏聵。十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加上傷口未及時處理,半夜燥熱散去氣溫降低,他反而發(fā)起燒來。
腦袋昏昏沈沈,他睡過去了以為自己還醒著,醒著又以為在做夢。
夢里他的小傻子右手抱著哆啦A夢玩偶,左手攤開伸向他,笑著讓他帶他回家。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身上,睜開眼看到的不是夢里的人,周晉珩自鼻間呼出一縷灼燙的氣息,感覺到身體上的不適,皺著眉啞聲道:“你怎么來了?”
楊成軒撈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起來,兇道:“我再不來你就死這兒了!”
被扶坐到車上,周晉珩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沒事,死不了。”
楊成軒沒上車,雙手叉腰在原地走了幾圈,自我排解掉部分躁怒,返回來面對周晉珩時仍然沒好氣:“我從前怎么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情種呢?為愛蹲大門是吧?還有什么我沒見過的招,不如一次性都使出來讓我現(xiàn)場觀賞?”
周晉珩在后座摸到瓶裝水,擰開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都使過了,幫我想想還有沒有別的招?!?/p>
“屁招,早知道幫你會讓你把自己搞成這樣,我就該跟你絕交!”
“現(xiàn)在還來得及?!敝軙x珩伸腿想下車,四肢發(fā)軟沒能站起來,他閉了閉眼睛,扯開嘴角干笑,“看在曾經(jīng)是朋友的份上,讓我緩一會兒,我馬上就下去。”
“趕我是吧?行,我走?!睏畛绍幰娝@副樣子,氣得真不想管他了,伸手到靠近駕駛座的窗戶里面,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手包,轉(zhuǎn)頭丟進周晉珩懷里,“那也請你看在曾經(jīng)是朋友的份上,瞧一眼這東西。我為你千辛萬苦弄來的,回頭腦子正常了別怪我沒在你發(fā)瘋的時候把你打醒。”
周晉珩以為包里裝的傷藥,手伸進去摸到一沓紙,展開第一頁的抬頭就是碩大的“死亡醫(yī)學證明”幾個黑字,下一行的死者姓名里赫然寫著易暉的名。
一張薄薄的紙,每一欄都帶一個“死”字,死亡日期,死亡地點,死亡原因,通篇寫的都是讓人看不懂的東西。
周晉珩一目十行地掃過,飛快地翻頁,下一張是火化證明,死者姓名欄里同樣寫著易暉的名字。
“你給我這個干什么?”
周晉珩聲音冷靜,手卻顫得連紙都拿不穩(wěn)。匆忙把幾張紙疊回去時,有一張夾在里面的照片滑落到他膝上,黑白照片,上面的人笑得天真爛漫,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和在靈堂遠遠看到的一模一樣。
“干什么?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你人已經(jīng)死了?!睏畛绍幷f著指不遠處的江家小院,又轉(zhuǎn)回來戳了戳照片上的人,嗤笑道,“里面那個到底是誰???周晉珩你多大了,不會還相信借尸還魂這么扯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