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難免有些失望,反而是傅西棠捏了捏他的掌心,像是在安慰他。而后他回頭看向慢吞吞走在后面的阿煙,問:“上學(xué)的事考慮好了嗎?”
許白疑惑:“上學(xué)?”
阿煙蹙著眉很不情愿,“我是妖怪,為什么要上學(xué)?”
“因?yàn)槟氵€長不大?!备滴魈穆曇粑⒗?,卻又夾雜著一絲暗藏的無奈,“留在我身邊或許對你來說并不好?!?/p>
阿煙怔住,腦海里忽然又想起今天白天傅西棠跟他說的“你該長大了”那句話,整個人都開始發(fā)懵,“先生你……要趕我走?”
傅西棠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只說:“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這里跟安平一起上學(xué)。”
“等等……”許白也愣了,沒想到傅西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伤傧雴枙r(shí),阿煙忽然氣急敗壞地吼了出來,“誰想留在這里了!分明就是你不要我了!”
阿煙眼眶紅紅地瞪了傅西棠一眼,轉(zhuǎn)身就跑。
“阿煙!”許白急忙去追,卻被傅西棠拉住,說:“讓他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吧?!?/p>
“可是他……”
“他自己也已經(jīng)意識到問題了,否則反應(yīng)不會那么大?!?/p>
“什么問題?”許白愣住。
傅西棠牽著許白的手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現(xiàn)在時(shí)間還早,九點(diǎn)多的光景,馬路上車來車往,還有許多人在慢悠悠地散步。
許白跟傅西棠都使了障眼法,雖然兩個大男人牽著手有點(diǎn)顯眼,但至少沒人認(rèn)出來。
傅西棠仔細(xì)回憶著,說:“他在百年前,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模樣了。但這并不是他刻意保持在少年模樣的結(jié)果,而是他根本沒有長大?!?/p>
聞言,許白這才想起這個一直以來被他忽略的問題。妖怪雖然壽數(shù)長久,大妖們看起來好似一直青春不老,但那大都是用了妖力維持的結(jié)果,一般而言,他們身體還是會隨著時(shí)間流逝而變化的,只是這種變化十分緩慢。
就許白而言,他的實(shí)際年齡其實(shí)也不止表面這么點(diǎn)。而對于妖怪們來說,很少有人會把自己的容貌維持在十幾歲那么年輕的,那也太嫩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阿煙,似乎是個例外。
“他看起來早就把以前的事情忘記了,但也許,他才是記得最深的那一個?!备滴魈恼娴挠洸坏檬鞘裁磿r(shí)候發(fā)現(xiàn)阿煙的不對勁了,因?yàn)榘焸窝b得實(shí)在太好了,而他又執(zhí)著于尋找鑰匙,反而忘了身邊的人。
“怎么會……”許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阿煙在他眼里就是個開心果,大大咧咧的、甚至有點(diǎn)沒心沒肺,無論什么事情睡一覺就忘了,點(diǎn)個外賣就能開心很久。
傅西棠便說:“北海兩次出事,我都不在,可是阿煙在。”
能夠把一個人翻來覆去的折磨無數(shù)年的是什么?是自責(zé)和悔恨。
這兩樣,阿煙一個都不缺。北海被貝勒打成重傷,繼而根系枯萎,患上阿茲海默癥的時(shí)候,他在場;北海偷偷從家里出去,失足掉進(jìn)湖里的時(shí)候,阿煙就睡在隔壁。
他什么都沒能阻止,北海死了,他卻活得好好的。
“他的時(shí)間停滯了,陷在北海死的那一天,走不出來,所以一直沒有長大?!备滴魈恼f著,嘆了口氣,“是我疏忽了。”
許白的心驀地揪緊,想要安慰吧,可又找不出話來。
傅西棠便說:“不用擔(dān)心,會沒事的。他先是遇到你,又碰到了安平,受了刺激,自然就會往前走了。”
“真的嗎?”許白的擔(dān)憂溢于言表。
“真的,我什么時(shí)候騙過你?”傅西棠說。
“你是沒騙過我,但也一定要把阿煙找回來?!?/p>
“影妖跟著呢?!?/p>
“是嗎?”許白瞇起眼。
“阿煙已經(jīng)很久沒哭過了,被你看到他哭,他會惱羞成怒的?!备滴魈膶?shí)話實(shí)說。
許白這才放下心來,末了又問:“你說下咒的人已經(jīng)死了,是那個鮫人嗎?”
傅西棠點(diǎn)頭,“她殺了太多無辜的人,造了殺孽,又離了水,死亡是早晚的事?!?/p>
“那詛咒無解了?連四爺也沒辦法嗎?”
“即便有辦法,他也不會輕易干涉因果?!?/p>
許白張張嘴,忽然想起他去跟商四打聽安家的消息時(shí),商四警告他的話——
“這世上許多事,大抵都是求仁得仁。自作孽,不可活?!?/p>
求仁得仁啊。
許白想著,北海先生不也是這樣嗎?恐怕再來一次,他也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那不就是求仁得仁么。
細(xì)細(xì)想來,傅先生除了殺死貝勒這個罪魁禍?zhǔn)祝粵]找安家麻煩,二沒拿那大少爺出氣,看得再通透不過了。
“好吧。”許白驀地站起來,張開雙手深吸一口氣,抬頭看看星星,覺得自己又豁然開朗許多。而后他轉(zhuǎn)身拍拍傅西棠的肩,說:“先生,阿煙就交給你了。是你把他氣走的,沒有找到他之前,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p>
傅西棠:“……”
他家的小朋友,剛剛到底走過了一段怎樣的心路歷程?
許白可不管他,兀自攔了輛計(jì)程車揚(yáng)長而去,臨走前還從車窗里拋出一個飛吻,“拜拜~”
于是這一晚,堂堂北街傅先生,流落街頭。
早早就躺到床上的安平卻做了一個好夢,夢里他又見到了那個長得很好看很溫柔的男人。不過這一次,傅西棠也在。
他被傅西棠牽著手走過那個種滿海棠花的花園,一步三回頭地望著什么。
就在他快要走到大門口時(shí),小樓里終于跑出一個人來。他氣喘吁吁地追上,而后把一本書放進(jìn)他手里,彎下腰摸摸他的頭,說:“記得要好好的哦,多吃飯,才能長高高?!?/p>
“如果你想我了,就看看這本書吧。”
“來,親一個!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