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雖然不知道謝見微為什么提起這事, 但羅倫還是老實地點點頭,順便偷瞄了顏柯一眼。
正是他被炸成黑炭才有幸見到了顏醫(yī)生。
從此一見鐘情, 再也無法忘記。
謝見微轉(zhuǎn)頭看向顏柯, 篤定道:“我記憶中唯一一個被炸得面無全非還能活著回基地治療的人就只有他了。”
言外之意就是, 你的肖就是羅倫。
顏柯整個呆住, 瞪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議。
怎……怎么可能!
謝見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幫人幫到底了,他看向羅倫, 問道:“你被炸傷后, 主治醫(yī)生是不是顏柯?”
羅倫竟來了句:“不是……”
謝見微眉毛一揚:“不是?”
聽到這里的顏柯眸色一黯,心里的滋味難以言說, 果然不是吧,怎么可能會是呢?意外巨大的失落讓他很是難受。
可很快,羅倫又說了一句:“雖然分配的主治醫(yī)生不是顏醫(yī)生,但我的病的確是顏醫(yī)生治好的。”
顏柯一愣,一下子想起來了,是了……當(dāng)時他有個同事連續(xù)熬了三天三夜, 挺不住后倒下了,他接了他的病人,其中就有肖。
謝見微真想給羅倫一腳,不能一口氣把話說明白嗎?就這么個溝通能力, 難怪會錯過九年,不冤!
顏柯忍不住了,他上前問了一句:“你……你是粽子……”
羅倫聽到這名字瞬間委屈得要死, 他點了點頭。
原來顏柯沒忘記。
顏柯卻完全傻住。
到這時候,總算是真相大白。
當(dāng)年的羅倫受了重傷,好不容易送回基地,已是半死不活。
恰好負責(zé)的李醫(yī)生倒下,顏柯接手了治療方案,全程跟進。
羅倫自己都認定自己必死無疑,可誰成想他不僅醒來,還看到了心上人。
雖然有些矯情,但第一眼看到顏柯的時候,羅倫怦然心動,仿佛游蕩了很久的蜜蜂終于找到了自己心儀的花朵,再也揮不動翅膀。
顏柯是很好看的,尤其一身白大褂,再加上涼颼颼的氣質(zhì),對他一見鐘情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像羅倫鐘得這樣深得也實在不多。
羅倫大兵是實干派,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想蹭到顏柯身邊。
偏偏當(dāng)時他身份高,被安排在特護病房,而特護病房有專屬醫(yī)生和護士,全程密切關(guān)注他的情況。
專屬醫(yī)生并不是主治醫(yī)生,他們更傾向于高級護理,全程負責(zé)他自己,如果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會去找主治醫(yī)生。
反倒是外面的普通病房,只有個小護士,稍微有點兒難受沒準(zhǔn)就可以見到主治醫(yī)生。
羅倫起初下不了床,等能下床了他就開始作妖。
他綁得跟個粽子似的,一走三蹦,把小護士嚇得尖叫連連。
但粽子君滿心都是心上人,才不管別人怕不怕,他跳到普通病房也沒見著顏醫(yī)生,不由地有些不滿。
幸運的是他看到一個空床位,粽子君想都沒想便蹦上去,宣布了領(lǐng)地權(quán)。
他喜滋滋地等著顏柯來給他檢查身體,結(jié)果等了半天卻等來了這床位本來的主人。
肖老先生年紀大了,時不時就得來住兩天。
護士們剛把他送進來,就看到床位被占了。
肖老先生拿著拐杖趕人,羅倫被戳得生疼,可憐他說不了話,只能瞎比劃。
后來還是他的專屬醫(yī)生懂了他的“啞語”,提議道:“不妨讓肖老先生去樓上的特護病房?!?/p>
肖老先生是個機靈人,一聽頓覺美滋滋,特護病房吶,死之前能享受一把可是運氣棒棒噠!
于是兩人就這么換了病房。
這可把羅倫給美壞了,躺床上等半天終于等來了顏柯查房。
顏柯一看他,還挺有印象:“粽子先生?”
羅倫:“……”算了算了,心上人說啥是啥,粽子就粽子吧,不嫌棄就行。
巧的是肖老先生剛?cè)朐哼€沒建檔,只有勤快的小護士給把床上的顯示儀給換了,名字是肖。
顏柯也沒太在意,臨時基地的設(shè)備沒那么完善,相對來說比較古老,不像正規(guī)醫(yī)院里那樣登記明確。
羅倫的病例都植入在自己的通訊器中。
這屬于身份識別器,儲存了本人的所有資料,所以病況并不會弄錯。
顏柯給他檢查了下后道:“別亂動,你這傷得好好養(yǎng)一陣子。”
羅倫那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他,專注得仿佛聽老師講課的學(xué)生。
顏柯對他頗有好感,不禁和他多說了幾句。
羅倫傷得重,雖然如今醫(yī)療技術(shù)發(fā)達,有辦法恢復(fù)如初,但皮膚再生的過程是很痛苦的,每次治療的時候,顏柯都忍不住叮囑他:“有些痛,但一定要忍住了,否則日后會留下遺憾。”
羅倫鐵血硬漢一個,為了在心上人面前表現(xiàn)自己,更是死咬牙根,全程不哼一聲。
顏柯正經(jīng)夸獎了他一番:“厲害!”
羅倫覺得自己大約還能來上幾十次!
如此治療了半個多月,羅倫的傷勢漸漸康復(fù),本來就能下來蹦跶,現(xiàn)在更是健步如飛。
顏柯忙碌于救死扶傷,每天都是輪軸轉(zhuǎn),一天最多也就睡三四個小時。
羅倫瞧著心疼,但他能做的實在不多,也就是在出去放風(fēng)時,摘一些安神的穗穗花,偷偷放到顏柯的休息室里。
巧的是,顏柯很喜歡穗穗花,這是他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他以前住的地方外種了一大片穗穗花,后來他去聯(lián)邦求學(xué),再后來家鄉(xiāng)被百肢族入侵,等到他回去的時候,整個星球都成了一片廢墟,穗穗花也都枯敗焦黃。
顏柯的家人有幸逃了出去,但父母年邁,遭此大變他們心神俱散,沒多久便撒手人寰,留下一個尚未成年的弟弟。
顏柯帶著弟弟加入到聯(lián)邦軍的醫(yī)療團,但聯(lián)邦政府昏聵無能,聯(lián)邦軍被迫一退再退,有不服氣的、想要為百姓戰(zhàn)斗的紛紛站出來,加入到陸離的軍隊。
顏柯當(dāng)時的老師是被謝見微請過去的,老師走的時候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顏柯想想家鄉(xiāng)的穗穗花,再看看聯(lián)邦政府的無能與怯弱,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追隨謝見微。
他是醫(yī)生,也是戰(zhàn)士,他有能力保家衛(wèi)國,又怎甘心退到百姓身后!
好在他的選擇沒錯,陸離勇武,謝見微睿智,他們一心想著銀河百姓,誓死與外族為戰(zhàn),并且獲得了可觀的勝利。
顏柯看著這穗穗花,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
后來每天他窗前都會擺著一束新鮮的穗穗花。
顏柯其實怪心疼的,穗穗花花期很長,摘下來只放一天就換掉實在可惜。
但顯然這個“送花”的家伙不懂,只想著每天都送個新鮮的。
顏柯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可是碰不上人,也沒法和他好好說道說道。
終于這天他碰上“采花賊”了,裹成粽子的男人蹦跶噠地進屋,用那五指不分的手小心翼翼地將一束穗穗花放進了花瓶中。
放完他似乎很開心,左看看右看看,磨蹭了半天才想起來該離開了。
而這一轉(zhuǎn)頭,顏柯就站在門外。
粽子一蹦三尺高,差點撞到屋頂。
顏柯好笑道:“原來是你啊,一直在糟蹋穗穗花?!?/p>
他這一開口,粽子方了,漆黑的眸子里全是著急。
顏柯看到莫名心一軟,但他還是板著臉道:“別再摘花了,它們很可憐。”
粽子君瞬間蔫了,那么大個塊頭神情失落起來竟像個沒人要的小狗。
顏柯又忍不住笑出聲,說了句:“謝謝你?!?/p>
粽子君明顯呆了下,再一抬頭,那雙黑眸閃爍著,仿佛藏了星星。
顏柯看得一愣,忍不住說道:“你啊……也太可愛了。”
并不可愛還被下屬說超兇的羅倫將軍:“……”
顏柯不再逗他,走近他道:“花可以摘,但不能這么頻繁的摘,穗穗花是很適合插花用的,因為脫離了枝干,在水里也能完美的展現(xiàn)整個花期……”
他小聲說著,還教他識別哪些穗穗花可以摘,哪些最好不要動,又教他怎么摘比較不會傷到主枝干……
說著說著,顏柯又懊惱道:“你現(xiàn)在該好好養(yǎng)傷,不準(zhǔn)亂跑,更不準(zhǔn)去摘花!”
羅倫才不聽呢,他要湊到顏醫(yī)生面前,他要追求顏醫(yī)生!
顏醫(yī)生還真被這粽子給追求到了。
兩個月時間,粽子君無所不用其極,就差沒化身跟屁蟲,跟在顏柯身后了。
顏柯看得出他的心思,他不反感,反而覺得很期待。
雖然至今為止都不知道阿粽長什么樣,但沒關(guān)系,這樣的戀愛反而更加貼心,不去考慮容貌,不去考慮聲音,只是兩個人的心與心的溝通,反而更加真實,更加讓人心動。
只不過在戰(zhàn)爭現(xiàn)代,相愛的兩個人總會遇到各種分離。
顏柯被要求隨軍出征,臨行前他告訴羅倫:“阿粽,等戰(zhàn)斗結(jié)束,我會去找你。”
羅倫的傷勢再有半個月就可以拆封了,可惜顏柯不會那么早回來。
羅倫鄭重點頭,用著勉強能發(fā)生的嗓子說道:“我也會找你。”
顏柯心疼道:“別說話,小心撕裂嗓子?!?/p>
羅倫心里一片熨帖,只覺得高興極了。
顏柯隨軍出征,一去就是一年多,羅倫也投身于水深火熱的戰(zhàn)斗中。
兩人一別兩年,等到戰(zhàn)事平息,羅倫受封上將,從億萬年光年外終于趕回來,他想顏柯,想得再也無法忍耐。
這兩年他無數(shù)次想要去見顏柯一面,可是不能也不敢。
他不能丟下萬千兄弟,也不敢給顏柯太多念想。
戰(zhàn)爭未息,也許他下一刻就會死在戰(zhàn)場。
若真如此,不見顏柯反而是好事一件。
但如今一切都結(jié)束了,他要向顏柯求婚,他要用盛大的婚禮告訴全世界,他終得所愿。
可惜他千辛萬苦找到顏柯,看到的卻是他和一個陌生女人在一起說說笑笑。
女人生得性感嫵媚,眉眼間風(fēng)情萬種,她親昵地戳了顏柯的額頭,嬌笑道:“你到底是愛我這個人,還是愛我的胸?”
顏柯笑了笑,輕聲道:“當(dāng)然是愛你?!?/p>
羅倫期待了兩年,等來得卻是這樣一幕。
他瞬間明白,一切都是他一廂情愿,一切都是他的妄想,顏柯對他從頭到尾都只是醫(yī)生和病人。
從那一天開始,羅倫便生活在另一個水深火熱之中。
戰(zhàn)爭結(jié)束,外敵潰敗。他榮耀而歸,卻滿心狼狽。
陸離有意將他留在首都星系,但羅倫自請鎮(zhèn)守邊疆,去了最清寒的地方。
這也是一種自我放逐,陸離一留再留,他執(zhí)意如此,最后也只能依了他。
之后他們生生錯過了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