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走了,謝見微一邊洗澡一邊琢磨。
這個陸離大約是個有故事的陸離……
而且看情況,應(yīng)該不是正道中人,八成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謝見微多精明,他一下子就把握到要點(diǎn),問米粒:“我說,陸離不會是我的殺父仇人吧?”
米粒:“……”
謝見微:“我猜對了?”
米粒懊惱道:“我怎么沒想到這茬!”
謝見微:“……”
“??!”米粒連忙不就自己的說漏嘴,“那個……我是說你怎么會那樣想我,我是那種人嗎?我會那樣折騰你們嗎?不可能啦!”
謝見微:“呵呵。”
米粒連忙保證道:“安心安心,你的父母絕對不是陸離殺的!”
謝見微道:“我也覺得你應(yīng)該不想變成一個夸克?!?/p>
米粒怔了怔,驚呼道:“夸克是什么鬼!你不能這樣心狠手辣!”
謝見微對他溫柔一笑。
米粒生生被嚇出一片米汗……
謝見微換好衣服出了屋,陸離微微頷首:“吃飯?!?/p>
謝見微走過去行了個禮便坐在他下首。
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吃得極度安靜。
負(fù)責(zé)布菜的仆人自始至終都沒抬過頭,小心謹(jǐn)慎得有些過分。
用過餐后,陸離說:“去休息吧。”
謝見微想說點(diǎn)兒什么,陸離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人。
好冷淡!
謝見微不開心。
不過也不急,他才七歲,陸離對他感興趣就不對了。
之后的日子過得迅速又平淡。
謝見微在這兒一住便是十年,但真正和陸離相處的時間卻少之又少。
陸離經(jīng)常外出,有時候一去便是幾個月,謝見微人小力微,不方便出去,只能在宮中等著。
每次出去后回來,陸離身上都戾氣極重,雖然衣裳上沒有丁點(diǎn)兒血跡,但謝見微卻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不是陸離的,是別人的。
還真是大魔頭設(shè)定?
謝見微莫名有些心疼。
陸離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他抬頭看他,黑眸如鷹隼般鋒銳。
謝見微有些意外他的敏捷,所以情緒收的有些慢。
陸離低聲道:“回去?!?/p>
謝見微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屋。
陸離很少和他一起吃飯,除了最初幾天,之后他們都是分開用餐,雖然在吃用上陸離并未虧待謝見微,但對于一個真正七歲的小孩而言,孤單是很可怕的。
偌大個宮殿,人不少,但卻都像影子一般,安靜又隱匿,除了必要的話,一句廢話都不會多說。
在謝見微十四歲的時候,陸離再度和他吃了頓晚餐。
席間,陸離對謝見微說:“想離開嗎?”
謝見微拿著筷子的手一頓。
陸離并未看他:“寒清宮里無聊又無趣,你待了七年應(yīng)該深有感觸。”
謝見微抿著嘴不出聲。
陸離又道:“我也教了你修行之道,你已經(jīng)十四歲,離開這里去山下找個門派拜入,日后必定前途無量?!?/p>
謝見微放下筷子,聲音有些哽咽:“尊上是要趕我走嗎?”
陸離沒出聲。
謝見微起身,后退一步,行了個跪禮。
陸離擰眉道:“起來!”
謝見微不抬頭。
陸離起身,聲音冷凝:“這七年,你還看不清這是什么地方嗎?”
謝見微仍是維持著這個姿態(tài)。
陸離道:“我修的是魔道,寒清宮是臭名昭著的魔宮,你當(dāng)真以為這地方是你能待得下去的?”
謝見微額頭觸地,聲音里有著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冷靜和鎮(zhèn)定:“我知道,入魔道需斬?cái)嗨角椋藷o牽掛。而我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尊上也不肯收我為徒,所以我生來便是修魔之人!”
陸離盯著他:“你是怨我不肯做你師父?”
謝見微道:“見微不敢,尊上救命之恩,見微永生不忘!”
陸離看了他半晌,最終一言未發(fā),拂袖離開。
這一走就是整整四年。
謝見微在寒清宮里待了四年,本該最好奇最活潑的年紀(jì),他卻連一次都沒出去過。
因?yàn)樗芮宄?,陸離在等著他離開,而他只要走下寒清宮,那就再也別想回來,更別想再見到他。
他給了他四年時間,謝見微便等了他四年。
入冬之后,寒清宮會終日被白雪覆蓋,并不是下了很多雪,而是這高山之上氣候陰冷,只是下一場雪那一整個冬天都別想化掉。
謝見微住在寒清宮里,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天冷之后更是有華貴的大氅可穿。
謝見微挺怕冷的,但卻堅(jiān)持每天都在外頭走一走,目的也簡單,就是為了強(qiáng)身健體。
這天,他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聲音頗為有趣,謝見微走得挺起勁,一不小心就晃到了宮門。
走出去,外面是更加廣袤的天地,可是謝見微卻連半點(diǎn)兒留戀都沒有,轉(zhuǎn)身又回到院子里。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了腳步聲:“為什么不走?”
謝見微一怔,接著轉(zhuǎn)頭,滿目驚喜:“尊上!”
他是真驚喜,分開這么多年,他想陸離想得厲害。
陸離面色有些蒼白,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謝見微向他行了禮,忍不住說道:“您回來了……用過午餐了嗎?我這就去準(zhǔn)備?!?/p>
陸離卻忽然壓低聲音:“別動。”
謝見微一動沒敢動,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他。
陸離卻沒再看他,他大步向前,越過他走向后頭的殿門。
謝見微在與他擦肩而過時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陸離徑直走進(jìn)殿門,在即將邁進(jìn)去時,他忽地踉蹌了一下。
謝見微急忙趕過去,伸手扶住他:“尊上!”
陸離擰眉甩開他:“走開?!?/p>
謝見微一怔,他不是因?yàn)殛戨x的話,而是因?yàn)槿胧值酿つ?,他只不過碰了他一下,竟然已經(jīng)滿手猩紅。
“尊上您……”
陸離一言不發(fā)地向前走,從黑色衣衫上滴下的水漬染紅了大理石地板。
這是怎么回事……
謝見微顧不上那么多了,他疾步向前:“我去準(zhǔn)備熱水,你稍等一下!”
陸離終于看向他,黑眸里情緒復(fù)雜難辨,但這次他終究沒有開口拒絕,只是站在那兒,倔強(qiáng)得像一株被鮮血浸泡過的松柏。
謝見微準(zhǔn)備了熱水、傷藥還有包扎用的繃帶以及換洗的衣裳。
他做完這些,額間已經(jīng)布了一層薄汗,顯然是心急火燎。
他走向陸離道:“尊上,沐浴吧。”
陸離脫了衣服,那藏了一切黑衣被解開之后,里面的傷口真的是觸目驚心。
皮肉翻裂,血流如水,大大小小的傷口幾乎數(shù)不清楚!
而且還是新傷蓋舊傷,謝見微難以想像陸離是以什么樣的毅力才承受這樣巨大的痛苦。
他難受得厲害,幫他擦拭的手都在忍不住顫抖。
陸離道:“行了,把東西放下,我自己來?!?/p>
謝見微不出聲。
陸離轉(zhuǎn)頭看他,只看了一眼他猛地怔住。
謝見微無聲地哭著,眼淚從眼中落下,一滴一滴,仿佛帶了無邊的心疼與難過。
陸離張張嘴,聲音沙啞極了:“別哭?!?/p>
謝見微胡亂的擦把臉,不出聲,只盯著他的傷口,小心翼翼地給他處理著。
“疼嗎?”他問他。
陸離搖了搖頭,他不疼,可是看到他哭,他心疼。
果然無論怎樣,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他都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怎么才能走出這個魔咒?陸離看不到前路。
謝見微給他擦了藥,又細(xì)心地給他包扎好,做完這一切,他輕聲道:“我去給你準(zhǔn)備吃的?!?/p>
他起身欲走,陸離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謝見微轉(zhuǎn)頭看他。
陸離輕聲喚道:“過來?!?/p>
謝見微走近他,眉眼間還有些焦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陸離不出聲,只是這樣盯著他看,從他的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看了很久,他才慢慢說道:“長大了?!?/p>
謝見微不太明白。
陸離忽然伸手,手心落在他脖頸上,將他猛地拉近,一下子吻在了他的唇上。
謝見微驀地睜大眼。
陸離卻已經(jīng)入侵到他的口腔里,帶著濃濃的絕望和悲痛,發(fā)泄般地吻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