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好,鶴郎素來敬重他的父親……”姜氏終于放下心來,她凄然地一個笑,狠絕地說,“只要我尚有一口氣,我就絕不會讓他受到一點(diǎn)傷害……!”
姜氏平靜下來之后,我便去了徐棲鶴的院子。
我掀起珠簾,就見徐棲鶴緩緩睜開眼。我走了過去,在他床邊坐下來。徐棲鶴便出聲問:“方才,我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響……”他說,“是從母親的院子那里,傳過來的?!?/p>
徐棲鶴之前發(fā)燒,出過汗后,人就好了點(diǎn),這幾天也有了些胃口,下床出去走動一會兒,都沒問題了。
我搖搖頭,說:“你也知道,外頭不平靜。娘就跟老爺拌了嘴,心頭正不愉快,出了會兒氣罷了。”我知道瞞不住他,便索性編了個謊,總好過騙他什么事情都沒有。
徐棲鶴果真是輕易信了我:“你幫我勸勸母親,那些東西,收了就收了。京城外莊子的營收,也足夠揮霍兩輩子了……”如今,全府的開銷都仰賴徐棲鶴之前在京城外置辦的產(chǎn)業(yè)。他素來高瞻遠(yuǎn)矚,是不可多得的經(jīng)商之才。只要徐府不被抄家,吃穿用度還是不必愁的。
我看著徐棲鶴,不免又想起了之前的風(fēng)波。
雖然姜氏說得零零散散,我也能將真相拼湊出來——姜氏當(dāng)年嫁進(jìn)徐府,有三四年不孕,好容易懷上孩子,卻被告知胎動有異,拼了命不足月就生了下來。聽說,徐棲鶴出身時,只有巴掌大一點(diǎn),渾身青紫,差點(diǎn)就活不了命。后來,宮里的趙院判告訴姜氏,她的身子里有紅花,所以徐棲鶴一出生就帶著不足之癥,怕是活不過弱冠之齡。
姜氏萬萬沒想到,害她和她孩子的人,居然會是自己的枕邊人。想到此處,我不禁感到膽寒,莫非家族的昌盛,居然還比不過自己的妻子。
我想得出神之際,徐棲鶴便靜靜地望來,過去那猶如秋水般的眼眸,此時干涸若枯井。他忽而啞聲說:“我想歇會兒?!?/p>
我便扶著他躺下來,就站起來?,F(xiàn)在,我跟徐棲鶴,多是平平淡淡,說到底,是心結(jié)未解,他又是執(zhí)拗的性子,想是寧可同我一輩子這么過下去。我正要走出去,后頭突然響起呼喚:“三喜。”
我頓然止步,回望。徐棲鶴凝視著我片刻,又慢慢地把身子轉(zhuǎn)過去:“出去罷。”
姜氏這一氣之下,就把自己給折騰病了。我便按姜氏所托,跟著張袁,開始學(xué)著一些管家的事務(wù)。這樣一來,我平素里找到了一件事情做,也不再胡思亂想,心境反而平和了許多。我跟著張總管一步一步學(xué)下來,十天半月后,也能看明白一些簡單的賬務(wù)了。
姜氏自從知道當(dāng)年的真相之后,一夜之間,好似老了好幾歲??墒牵谛鞐Q的面前,卻還要強(qiáng)作笑顏,粉飾太平。聽老爺過來,姜氏就讓下人閉門,膽敢把老爺堵在外頭。她如今已經(jīng)對老爺由愛生恨,提及老爺,便只恨道:“我只要一看到鶴郎如此……就恨不得殺了他,給我兒賠命!”
可即便是恨成這副樣子,姜氏仍從未想過帶著徐棲鶴一走了之。每每思及此,我就不由想到慘死的謝氏,還有恣睢暴戾的虞氏。究竟,困住她們、讓她們瘋魔的,是別人,亦或是她們自身……
這天,姜氏讓我去醫(yī)館給徐棲鶴抓藥。事關(guān)徐棲鶴,姜氏素來謹(jǐn)慎,從不輕易交托給別人,此事先前多是張袁或者是乳母許氏去做,現(xiàn)在府里人手不足,許氏又要照料她,不得不囑托我去辦。
我便帶著銀屏和兩個僮仆出門,坐著轎子親自去醫(yī)館取了藥材。
“少君,請拿?!贝蠓?qū)⑺幉陌昧私o我,細(xì)細(xì)地叮囑了一番。我接過的時候,聽到了旁邊有人說:“可聽說最近發(fā)了疫病,染上的會發(fā)燒出紅色的血疹,沒幾天就會突然暴病而亡。”
“這個病,好像是南方那里傳來的。不止在坊間流行,軍營里也有不少人得了這個病?!蹦侨丝纯醋笥?,對大夫道,“聽說,上面那位,也被傳染了?!?/p>
我踏出醫(yī)館,下人就來給我撐傘,擋住日頭。正要走進(jìn)轎子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喚:“三喜!”
我一愣,循聲看過去。就見一個男子快步跑過來,我認(rèn)出他時,也一臉詫異地喚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