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姐從老夫人那處回來,她就發(fā)現(xiàn)小姐有些不對勁,走著路去卻神游天外,所以格外注意了幾分。跟著小姐來廚房取湯,她剛拿了干凈的湯盅過來,就看小姐直接伸手去揭那煨湯煨得滾燙冒氣的蓋子,小姐的手金嬌貴養(yǎng),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的刺燙,她毫不猶豫,也顧不及會打翻那湯,就跑過去打落了她手中的蓋子。
幸虧掉得及時,郭嬈的手只有食指并中指有些微紅腫,熱辣的痛感只停留了一會兒。
見香云一臉沒照看好她的內(nèi)疚神情,郭嬈莞爾:“我沒事。”想起那湯,忙轉(zhuǎn)頭看向了那爐子上的砂罐。
砂罐完好無損地擺在那里,罐口熱氣騰騰,誘人的雞湯香味四處飄散,她松了口氣。
這雞湯熬了這么久,里面還有她調(diào)配了好久的各種藥材,若是就這樣打翻了就可惜了。
簡單地清理了燙傷,香云沒再讓郭嬈動手,自己盛了湯在湯盅里,又撒上適量香蔥,蓋了盅蓋,兩人才往季月的廂房而去。
與南方四季如春的鳳陽城不同,北方的冬月寒冷刺骨,所以丫鬟早就手腳麻利,在屋子里燒起了地龍,屋子里一片暖烘烘的。
郭嬈進了屋子,就感覺暖氣鋪面,驅(qū)散了一身寒氣。
季月正坐在窗邊的小榻上刺繡,幾縷發(fā)絲垂下來,側(cè)臉?gòu)轨o溫柔。
郭嬈不自禁彎了唇角,走過去:“母親。”
見女兒進來,季月放下手中的花繃子起身,郭嬈忙過去扶她。兩人在桌邊落座,郭嬈盛了一碗自己做的那補湯,說:“母親,這次的補湯又多加了一味外祖母上次送的紅參,紅參滋心養(yǎng)肺,對您的身體極有好處,您快嘗嘗?!?/p>
季月見女兒嫣嫣笑著的模樣,心頭柔軟。
縱然早知自己無藥可醫(yī),就是再多的藥膳也養(yǎng)不好她那日漸垂敗的身子,她還是不忍拂了女兒的好意。
接過女兒手中的湯碗,她拿起瓷勺,可聞到那撲鼻的香味時卻忽然一陣惡心,頓時心間刺痛,喉間一股溫熱急促上涌。季月一驚,趕緊松了湯匙,拿著帕子捂咽下那抹腥甜。
“母親,您沒事吧?”
郭嬈見母親用帕子遮著唇,像是要咳嗽,她有些擔心。
季月手捂在唇前,忍得身體都有些顫抖起來,過了許久才抬頭,扯出一抹笑,安慰:“我無礙?!?/p>
然而現(xiàn)在季月臉色慘白,嗓音又沙啞,實在不像沒事,郭嬈怕她著涼,徑自起身就要給她把脈。
“母親,京城不比鳳陽,這里冬日又冷又燥,您身體本就不好,若稍不注意再著了涼,那可就又是一場大病了?!?/p>
邊說手邊探向季月手腕,后者卻受了驚似地縮了手,躲閃開口道:“屋子里燒了地龍,又怎么會著涼?我只是突然覺得有些悶熱,口渴罷了?!?/p>
說完遞了個眼色給綠枝,綠枝心領(lǐng)神會,立馬倒了杯茶遞過來。
郭嬈站在季月身旁,伸出的手已經(jīng)收了回來,但有些發(fā)愣。
從前她幫母親診脈時,母親從來不會拒絕,偶爾還會打趣她宛然就是一個真正的小大夫。但好像從進了國公府開始,母親就沒讓她診過脈,還總是以犯困要休息和有府醫(yī)各種理由搪塞,最近還總是避著不見她,獨自一人呆在房里……
綠枝見小姐看著夫人出神,像看出什么似的,不由心里一跳,趕緊對郭嬈道:“小姐,夫人近日嗜睡,剛剛刺繡用了那么長時間,怕是身子已經(jīng)疲累,需要休息了,您也早些回去歇著吧?!?/p>
郭嬈沒說什么,默了半晌,點頭:“也好。”她對季月道,“那母親早些休息,阿嬈先走了。”
季月?lián)P起抹笑,點頭。
郭嬈不再多話,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綠枝跑到門外,見已經(jīng)沒了小姐身影,才急匆匆關(guān)了門,跑到內(nèi)室。
季月已是支撐不住,坐在椅子上佝著腰,肺咳忍得渾身顫抖。綠枝跪到她腳步,不停替她輕撫:“夫人……”
“走了?”
季月抬頭,臉白如紙,捂著的帕子已經(jīng)濡濕大片。
綠枝含著淚點頭。
郭嬈從小廊壁間走出來,一步一步靠近那門,雪白的裙擺掩至繡鞋底,輕微晃動間沾了些石地上的灰末,她仿若未覺,最后停在門口。
屋子里傳來哀聲嚶泣與壓抑不止的咳嗽。
郭嬈緊緊抿了唇,一語不發(fā)。
身后香云止不住擔憂,小心翼翼道:“小姐,夫人她……”
“她既瞞著我,便是不想讓我知道,我逼問她知道了結(jié)果又如何?只是徒增她的擔憂罷了?!?/p>
上次陪她吃飯,她就感覺到一些不對,只是當時沒有多想,這次與她有意閃躲她把脈一聯(lián)系起來,她就隱隱猜到了。
“既然她想瞞,我們就當做不知道罷?!?/p>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