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季瑜看著小碟里的糕點,淡淡出聲:“多謝母親?!笔种袇s放下了筷子,那塊糕點動也沒動。
張氏見長子冷淡如斯,心中苦笑。
鄭氏本見老夫人那般抬舉郭嬈,心里極度不平衡,怨怒一波盛一波。但忽見旁邊一向高高在上瞧不起她的妯娌面露失落,不由又高興起來。
說起這張氏和親兒子不和,也怪她活該!鄭氏心中暗啐了口,心里突然平衡了,食欲也大振。
張氏雖對長子冷淡的態(tài)度傷感,但對外物還是一樣反應(yīng)靈敏。察覺鄭氏動靜,瞥了她一眼,見她面上幸災(zāi)樂禍,無聲冷笑:果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鄭氏對上張氏的冷笑,一臉幸災(zāi)樂禍來不及收回,待張氏不再看她,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除夕宴散去,采薇苑。
又是一陣響天徹地的碎裂聲,這次比上次更甚,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盡量將自己縮在角落。
“那婆媳倆簡直欺人太甚!”鄭氏終于忍不住,推瓶砸盞,發(fā)泄?jié)M腔憤怒。
季文杰聽見她的粗言粗語,不由蹙眉,低聲警告:“鄭文君,注意你說話的口氣,虧你出自書香世家,行為舉止卻像個潑婦,哪有一點教養(yǎng)!”
鄭氏一聽這話,火氣更盛,轉(zhuǎn)臉就指著他就罵:“你還有臉說我,若不是你不爭氣,整日和那些狐朋狗友遛馬玩女人,我會在這府里連腰都直不起來?會處處奉承那個老不死的和看我不順眼的妯娌?會一直忍氣吞聲?”
說及痛處還拉過一旁的連柔,“你看看我們女兒,哪里比不過那破落戶兒的野丫頭?今晚老夫人盡抬舉那郭嬈,哪里理過柔兒?一個看著長大的孫女兒還沒有只見過幾次的外孫女親,這算什么?!”
季文杰看著她又哭又鬧,一陣心煩。
當(dāng)初要娶妻子時老夫人給他看花名冊,任他挑選。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從未想過去爭那國公之位,只想找個嫻靜體貼的女人安安靜靜過一生,瞧過那名冊,他一眼就記住了鄭文君這個名字,后來派人去打聽,果真?zhèn)餮阅菗徇h侯府嫡姑娘溫柔賢淑,知書達禮,他當(dāng)即便選了她。
可事實證明,他錯了,一個人的脾性是不能單靠名字和傳言來判斷的。
剛嫁過來一段時間,她的確文靜嫻淑,于是恩恩愛愛柔情蜜意了一段時間。
直到大嫂懷孕,老夫人偏心的對待,她才露出原來的面目,整日找他撒潑哭鬧說著老夫人如何偏心不公平。
可他能怎么辦?他本來就不是老夫人的親兒子,他知道自己沒背景,沒本事,他也天生沒什么大志向,所以也不爭不搶,只想著在府上安心度日,守著這淡淡溫情過完一生,也是快樂的。
他娶妻,花名冊上的姑娘任他挑選,老夫人還給他謀了個差事,讓他看起來不至于落魄,他已經(jīng)很感激了??炊嗔撕篱T大族里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老夫人對他不算好,但卻也沒害過他,甚至為了國公府的顏面,也總照顧了他。
人要懂得知足。
可這女人天天找他鬧,他不想弄得最后全府皆知,讓人覺得厭煩,于是就不?;馗?。整日與朋友斗雞遛狗,喝酒聽曲兒,也是一樁樂事。
但今夜是除夕,全家團圓的好日子,他原想著,這些年她操勞著這二房,又照顧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便想過來溫言軟語一番陪她。
卻不料剛走進來,一個花瓶就朝他飛來,他狼狽避開,差點砸到腳,抬頭就見她面目猙獰,破口大罵,這哪里是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當(dāng)初剛認識鄭氏的年少情意漸漸都模糊了,頓時沒了呆的興致。
“鄭文君,人要懂得知足。我本就不是老夫人的親兒子,你想要公平待遇,當(dāng)初就不該嫁給我?!彼涞_口,接著又輕嘲,“你會選擇嫁給我,怕也是因為魏國公府這個名頭吧?現(xiàn)在嫁進來,是不是發(fā)現(xiàn)和你所想的大不一樣,所以早就后悔了?”
魏國公府根基深厚,深受天子眷寵,嫁進魏國公府,不知多少京城女子趨之若鶩。
他看鄭文君眼神閃爍,冷笑了聲。面無表情地向外面走去,走到門口時,步子頓了頓,然后開口:“你若覺得我配不上你,你在國公府總是受氣,可以和離,我不會攔著?!闭f完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鄭文君氣得發(fā)抖,和離?他居然連和離都提出來了?!
走到桌邊就想拿起杯子繼續(xù)砸,卻發(fā)現(xiàn)杯子瓷瓶能砸的全砸完了,余光中瞥到躲在陰影里的連玉,她一把將人拉出來,泄恨似地抄起雞毛撣子就狠狠抽下來。
“你這小賤蹄子!是不是早盼著我被休,所以在這兒看我笑話?現(xiàn)在很高興是不是?我打死你這小雜種,和你娘那個賤人一樣下賤!”
連玉低著頭,身子痛得發(fā)抖,卻不敢反抗,縮著身子小聲哭泣,任她打罵。
外面丫鬟噤若寒蟬,動也不動,誰都不敢勸,似對這種場景習(xí)以為常。
月隱樹后,夜風(fēng)微涼。
暈黃暗淡的燭火輕輕搖曳,映照在紙糊的窗戶上,里面影影綽綽,揮動飄搖,夾雜著女人的厲聲謾罵和聲聲抽泣,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