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來的協(xié)管盯著羅老二,頭一擺,示意你花盆搬來了,你可以走了,看啥看?
羅強不動彈,面無表情地盯著人,冷冷地說:“邵局,少見,難得,你不是來看老子吧,來看誰的,你誰家屬???”
邵國鋼面目嚴肅,兩手插兜,高大的身材顯出威嚴:“羅強,你關在這里,住得還可以?”
羅強額角青筋微凸,冷笑道:“你還記著老子大名兒叫羅強?……你大爺?shù)?,那個叫周建明的強奸幼女犯他媽的是誰啊?難不成是你嗎?!”
協(xié)管一看這動靜不對,手就攔上來了:“3709,怎么回事?怎么跟邵局說話?!你干完活兒快走吧?!?/p>
屋里的兩位爺氣氛劍拔弩張。
邵國鋼端著架子,面不改色:“羅老二,你認真改造,好好贖罪,你走到今天這地步,真怨不著別人。這里就是你應該待的地方?!?/p>
羅強低聲罵了一句,眉心浮出一團暗紅色,忽然說道:“邵局長,邵鈞是你兒子?……親的?”
邵國鋼驀地住了口,沒說話,警覺地盯著這人。
羅強冷笑,笑得有些詭異,又有些諷刺、酸澀:“你們這樣的,竟然能養(yǎng)出這么個兒子……邵鈞竟然是你的種。”
“邵小三兒這人不錯,很好……”
羅強說這話時眼眶因為痛苦而隱隱發(fā)紅。
協(xié)管讓邵局吩咐出去了,等在屋外。那天,沒人知道邵國鋼跟羅強最后究竟說了啥。外人只看見羅強面容陰郁地走出辦公樓,額頭化成一條白線的舊傷痕染成猩紅。
羅強臨走冷冷地甩給邵國鋼一句話:“你們家邵小三兒,在我手里,你試試?!?/p>
邵國鋼神色已經(jīng)變了:“羅強,你甭想胡來!”
羅強面無表情:“怎么叫胡來?要不要老子教給你什么才叫胡來?”
“姓邵的,你動了我最寶貝的人,我也動你最寶貝的人。當初在法院沒把你告下來,那是因為法院檢察院都他媽跟你們是一家子的!你別以為老子就報復不了你!”
“我讓你知道啥叫后悔,啥叫害怕……”
羅強眼神冷酷,扭頭離開……
那天下午羅強從辦公樓里出來,直奔菜地,望著田壟上整齊的塑料架子,和枝繁葉茂已經(jīng)長出沉甸甸綠色果實的植物。他呆呆地站了片刻,隨即用盡力氣狠狠一掌,扇塌了一大排西紅柿架子。
枝葉間結(jié)出的一顆顆青澀果實,連同心口剝落抽離出苗頭的小嫩芽,一起摔打在堅硬的泥土里……
也是那一天,邵國鋼左等右等就沒見著兒子,都等不及離開清河縣城回到城里,一連串電話急迫地打到監(jiān)獄長那里,要求給邵鈞調(diào)監(jiān)、調(diào)動崗位,我們邵鈞不能再待在三監(jiān)區(qū)一大隊那個地方,立刻離開監(jiān)區(qū),調(diào)到局里的組織口或者宣傳口,隨便給這臭小子弄個辦公室閑職,就是不能再下監(jiān)區(qū)!
邵鈞完全不知道發(fā)生過什么。他當晚開著車回來的時候,胳膊肘架在車窗棱上。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
“愿再可,輕撫你,那可愛面容,挽手說夢話……像昨天,你共我……”
邵鈞一路吹著夜風,跟著車載CD哼著Beyond的歌,空調(diào)都不用開,渾身透著舒爽。
晚上熄燈前,邵鈞溜進監(jiān)道,沖羅強勾勾手,小孩兒作弊似的,那是他們倆的暗號。
羅強冷著臉,一言不發(fā),跟邵鈞進了監(jiān)道外的廁所,沒有攝像頭的角落。
廁所天花板上只有一盞燈泡,光線濃黃昏暗,墻上人影斑駁晃動。
羅強一步上前從身后扭住邵鈞的腕子將人擲向墻壁,發(fā)力十分突然,掌心藏著千鈞的力道。
“噯,噯,干啥啊?”
“你甭跟我瞎鬧!……”邵鈞低聲叫道。
他以為羅強又來那天小樹林里那一套,搞戰(zhàn)術偷襲,打打鬧鬧,占他拳腳上的便宜。
羅強用胸膛緊緊裹著人,胯骨貼合,拱向邵鈞的臀部。兩個人摞著貼到墻上,彼此都聽得到胸腔子里雜亂無章的心跳。
羅強的手勁兒慢慢松下去,一條手臂摟了邵鈞的腰。
三饅頭真是太沒警惕性、太容易上套了,或者說,邵鈞只有在他面前,才缺乏最起碼的職業(yè)警覺性……
跟別的犯人談話,辦事兒,邵鈞一定會讓對方走在前面,犯人靠墻角站,獄警站在開闊地,方便處置緊急突發(fā)事件。邵三爺在清河混這么久,這丁點經(jīng)驗他還是有的。只有跟羅強在一塊兒的時候,早已經(jīng)忘了那一套,沒有先后、上下、左右,甚至不再有我是管教你是犯人的區(qū)別,沒有白道黑道勢不兩立的階級對立和隔膜。
邵鈞其實一直信任著他,愿意走在他身前,或者走在他一側(cè),肩挨著肩。有時候兜里只剩下兩根煙,那也是倆人一人一根地分享……
羅強眼底慢慢紅了,掙扎著,心快扯成兩瓣。
他右手中指和無名指之間,夾著一只極薄的刀片,廠房做工偷帶出來的。
他可以用這只刀片插進邵鈞左胸第二條和第三條肋骨之間,楔入心臟,血會瞬間噴出來,止都止不住,干脆利落,一了百了。
或者拿刀片割斷邵鈞的皮帶,把這人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