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讓他弄懵了:“你教訓(xùn)我一套一套的,怎么自己倒哭了!”
“俺沒哭,”許錐兒馬上回嘴,“你沒理,俺才不會叫你說哭呢?!?/p>
老太太頭一回碰上這樣的孩子,別說討好了,連服軟都不會:“得了得了,”她厭煩地擺手,“你回吧?!?/p>
她讓走,許錐兒立馬就走,剛要出門,老太太又叫住他:“你那裙子怎么回事?”
許錐兒跟她賭氣,不回頭:“來得急,忘換干凈的那條了?!?/p>
“你就兩條裙子?”老太太抻著頭,像是不大信,想一想,又有點信,把聲音放緩了,硬板著一張臉,“你缺什么,直接上我這兒來要?!?/p>
“俺夠用,”許錐兒抬腳就往門外跨,剛跨出去,又訕訕地收回來,“那啥,”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俺差個夜壺……”說完,他補一句,“是老大跟俺鬧,打碎了?!?/p>
老太太眨了眨眼,臉上一紅,噎在那兒。
許錐兒回大屋,路上越想越憋屈,一樣的事,男的能干,女的干就成了啥……不檢點,他從小到大窮,可沒受過這種管,好像做啥都不對,做啥都有一堆人盯著他,進屋時他眼睛紅紅的,怕大爺看出來,就到桌邊去收拾茶杯。
大爺一直等他,等得心都慌了,喊他一聲:“丫兒。”
許錐兒悶悶的:“干啥?!?/p>
靜了一會兒,大爺奮力動了動膀子,像是想往床邊蹭:“她說你了?”
“沒有……”許錐兒哪能讓他亂動,窩著脖子蹭過來,挨著他坐下。
大爺?shù)母觳矂恿?,很遲滯很笨拙的,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從他皺巴巴的裙子上劃過:“你上來?!?/p>
許錐兒抓住那根指頭,小孩子似地晃了晃:“我先洗洗,就來。”
洗洗就來。
以前常聽這種話,雛妓、舞女、坤角兒,沒一次是干凈的,大爺看著那丫頭紅著眼睛朝他笑,看她生分地拉上床簾子,接著,屋里就響起水聲和衣裙的摩擦聲——她在洗身子,卻不讓他看。
那種戰(zhàn)栗感又來了,從腳底板,從大腿根,從灼熱的小肚子,他死瞪著床圍子上繡的鴛鴦圖,渾身冒冷汗,唰地,簾子從外頭撩開,許錐兒散著短頭發(fā),光著白白的小腳丫,清清爽爽地爬上來。
“老大,”他把大爺往里推一推,貼著他躺下,“啥叫騎著作弄?”
大爺一聽就懂了,是不好的意思,許錐兒覺得自己這不算告狀,氣鼓鼓地說:“你娘說俺拿你當馬騎了,下次她問你,你可跟她說,俺沒有?!?/p>
他娘是說不出這種話的,大爺想笑又不好笑,婉轉(zhuǎn)的,有點占便宜的意思:“想騎……你可以騎?!?/p>
“俺可不騎,”許錐兒一翻身,野小子似地拿手撐著臉,兩只腳高高翹到半空,可愛地打晃,“你這麻桿腰,”他好玩地戳他胯骨一把,“坐著顫兩下,都怕給你顫斷了?!?/p>
他說這些,一點旁的意思都沒有,大爺知道,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去瞥他緊緊系著的頸扣兒,和下頭明顯貧瘠的胸口:“她說什么,你別往心里去?!?/p>
許錐兒不笑了,手掐在他胯骨上,緩緩地給他揉:“你不用管俺,就是……”他挺心疼的,“她咋也不來看看你?”
“她來,”大爺在意腰上那只小手,慢慢的,把手蹭過去,“是我不讓她來,”他把他抓住了,細細一根腕子,瘦,卻結(jié)實,“不想看她哭哭啼啼,也不想讓她——還有他們,看我多可憐、多凄慘?!?/p>
許錐兒明白他,苦著,卻自尊:“俺陪你,”胳膊上溫暖干燥的一只手,哥哥一樣,讓他舍不得放開,“陪著你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