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真是個(gè)新媳婦,能讓她們氣死,可許錐兒是假的,他一腳把門踢上,回來可認(rèn)真地跟大爺說:“別聽她們瞎說,你骨頭沒壞,指定能站起來!”
大爺?shù)仄乘谎?,嘴角?dòng)了動(dòng),終究沒說什么,把眼闔上了。
許錐兒看他可憐,踢下繡鞋,爬上床,挨著他坐下:“你會(huì)說話不?”
大爺沒睜眼。
“那俺咋叫你?”許錐兒一點(diǎn)不見外地抓起他的手,捏著手掌輕輕地揉,“俺家那邊都叫排行,俺叫你老大吧?”
大爺睜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露出一種怪異的神情,許錐兒盤起腿,兄弟似地在他臉上摸了一把:“你看你長(zhǎng)得多俊哪,”他呵呵地笑,“要是在俺們那邊鎮(zhèn)上,那些大閨女指定都搶著嫁給你!”
說到這兒,許錐兒有些落寞,他快十九了,一直沒娶上親,除了家在山上太偏僻,就是他纖細(xì)白凈得像個(gè)丫頭,她們都嫌棄他,嫌他不長(zhǎng)須。
“俺……”他窩下脖子,他這輩子不會(huì)有女人了,倒給男人當(dāng)了女人,“俺倆要白頭到老呢,你要是能說話,就……就叫俺一聲唄?”
這算是哀求了,可大爺依然冷冷的,撇開眼睛不理他,許錐兒嘆一口氣:“俺爹跟俺說過……你們這種人啥都見過,見得多了,心就硬了。”
他嘴上這樣說,手上卻沒停,像是大爺?shù)陌谅?、冷漠都不是個(gè)事兒,他只管伺候他、對(duì)他好:“咱先吃飯,”他又傻傻地笑起來,“吃飽了才有力氣活動(dòng)?!?/p>
他的笑怎么形容呢,不精巧,不明艷,而是暖暖的,一汪融水似地往人心里流,兩個(gè)白臉蛋紅撲撲,一對(duì)杏核眼彎得可人。
大爺板著臉不看他,被他死拉硬拽架到背上,往飯桌那邊拖,拖過去放在椅子上,撇著嘴自言自語:“誰說你坐不住,這不坐得好好的?!?/p>
大爺愣愣看著他,他很少這樣,不敢明著看,而是偷摸地,看他氣鼓鼓地說:“人家吃飯都坐著,咱不比人家差啥,咱往后也坐著吃?!?/p>
說完,他搬椅子到大爺身邊,從桌上拿一塊餅,小小地咬一口,悶頭嚼,嚼爛了才扭捏著坐下,往大爺這邊靠,是真靠,扶著他的膀子,臉湊著臉,要親上嘴兒似地近,許錐兒有點(diǎn)不好意思,倏地閉起眼,把嘴貼到他嘴巴上,舌頭稍動(dòng)一動(dòng),把這一口和著唾沫的飯泥送過去。
魏家大爺騰地紅了臉,愣怔的,連臟都顧不上嫌,直瞪著桌面,許錐兒也不敢看他,輕輕抹了把嘴,小聲說:“你、你快點(diǎn)好……就不用俺喂了……”
老半天,誰也不吱聲,慢慢的,許錐兒把餅子又往嘴里送,一排白牙,哢嚓咬下一口,光聽那聲,大爺都赧,這不是調(diào)情,不是吃花酒,卻比在妓女窩里滾還讓他冒汗。
細(xì)細(xì)一條白胳膊把他攀住了,緊接著,是紅得不能再紅的小臉蛋,山里來的野丫頭,含著一口嚼爛的餅,怪惡心的吧,他卻不覺得,微張著嘴,像是等著他送上來,也不知道是等飯,還是等嘴。
第二口,油乎乎濕漉漉的,正喂著,風(fēng)打得門動(dòng),許錐兒嚇了一跳,兔子似的從椅子上彈開,豎著兩個(gè)耳朵往外聽。
沒動(dòng)靜,他回過來看大爺,人家也看著他,他訕訕的:“沒啥丟人的,”低著頭,他給自己找臺(tái)階下,“俺倆是一家子,不怕看,”這話說得很沒底氣,想想他又加上一句,“俺伺候俺男人,應(yīng)該的。”
大爺娶過兩個(gè)女人,夫妻間那些甜呀酸的,他什么沒經(jīng)歷過,這時(shí)候卻蒙著,聽許錐兒憨憨地問:“還要不?”
頭一回,他失了神,微微地,一個(gè)搖頭。
剛搖過,他就后悔了,怕許錐兒得寸進(jìn)尺,怕他死纏爛打,可那丫頭只是一搖裙擺,過來用小油手給他揩嘴巴,越揩越油,“媽呀,”他咯咯地笑,“給你弄成小花貓了!”
小花貓……多少年沒聽過的詞兒,大爺遲鈍地眨了下眼,狠狠滑動(dòng)了一下喉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