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百五十兩
后來,方秋棠每每想到那一天,都會覺得是一切孽緣開始的一天。
那時候、方秋棠剛剛開始做生意。
他有時候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厭惡著方家,但他骨子里始終流淌著方家的血、受了這商賈之家的影響。
雖然他也喜歡搗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是一切都比不過物品交易給他帶來的愉悅感。
當然,如果達成交易的手段,可以排除掉這些荒唐的酒桌飯局,他一定會更加熱愛這份事業(yè)的。
那天方秋棠在青樓的后巷,吐了個昏天黑地。
幸好上頭那幾個吃醉了酒、大腹便便,摟著姑娘嘻嘻哈哈的生意人,看起來對他的招待似乎還算滿意。
天知道,最讓他痛苦的不是這一肚子的酒水,也不是上頭鮮花牛糞的視覺污染,而是在經(jīng)歷這一切的時候,他必須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確保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抹了蜜一樣的甜。
他從懷里摸出兩顆解酒丹來——這那還是宋玄那個江湖騙子給他配的,也不曉得吃了以后會不會一蹬腿直接西去了。
但是方秋棠向來都相信自己的命,是很硬的。
隔了一刻鐘,方秋棠覺得自己眼前的重影漸漸合成了一個,便又晃悠著想要上去接著談生意。
“別打了——別打了——”
他聽到有少年在求饒的聲音。
管閑事向來是宋玄的專利,而不是他的,方秋棠只想早點上去,談成那筆不算大的生意。
“大哥們,別打了——我不會再跑了——求你們了——”
真的,他對這種隨處可見的陰私一點興趣也沒有。
盡管那孩子叫的很可憐。
但方秋棠認為,現(xiàn)在不得不上去繼續(xù)接受精神和酒精雙重凌辱的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可憐。
“我錯了……我……”
……怎么沒動靜了?
是喊累了?還是被堵住嘴巴了?
方秋棠已經(jīng)踏進青樓的一只腳,又抽了回來。
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往回走了幾步,一個矮小的身影就撞進了他的懷里,那沖勁兒直接將他頂翻在地。
果然就不該多管閑事的。
躺在地上的方秋棠忍不住心疼了自己一刻鐘:大概被牛犢頂了一下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趴在自己身上的孩子還想跑,就看見后面幾個彪形大漢已經(jīng)追了上來,一邊一個擰著那孩子的胳膊:“還想跑??。俊?/p>
那孩子的眼里立刻蓄滿了淚水,好像下一刻就要奔涌而出:“不跑了不跑了,我錯了。”
仿佛上一刻那個跑的飛快的人不是他一樣。
這光速的認慫讓方秋棠感到驚訝,而飛快的變臉速度更是證明了,這孩子根本就就是戲精本精。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孩子兩眼。
下一刻,方秋棠開始嫌棄自己,為什么要看那孩子?為什么要露出感慨的眼神?
這孩子直接抱著自己的大腿哭了起來啊!
“這位公子,我天生孤兒父母雙亡流落街頭被賣青樓,人生總結(jié)四個大字就是好慘好慘,求求您幫我一把,否則我就要去做兔子賣屁股了——”
哭到這里,他還打了個響亮的哭嗝?!扒笄竽懔?,我愿意當牛做馬伺候你報答你永生永世奉你為主你說東我絕不往西、您指狗我絕不殺雞——”
那孩子就像是拖布纏在拖布桿上一樣,纏在他的腳上。方秋棠一邊聽著他哭,一邊想要抽身離開。
后頭兩個妓院的龜公正拽著他的兩只腳往后拖,不知是不是方秋棠的錯覺,他感覺這孩子都要被拉成長條了。
無奈之下,他只得蹲下身來,跟這個變臉比變天還快的孩子說:“我不是你想象的貴公子,我衣服是租來的,玉佩是造假的,現(xiàn)在荷包里比我的臉還干凈,今天買了你,明天我就要做鴨子賣屁股去了,你懂嗎?”
那孩子見他開口,原本眼睛亮了一下,可聽到他說的話,目光卻漸漸暗淡下去了。
孩子沒有說話,只安安靜靜地松開了手,由著兩個龜公將他拖走。
明明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小孩,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具了無生氣的人偶。
鬼使神差地,方秋棠聽見自己開口說:“等等?!?/p>
那兩個龜公看向他,仿佛戒備著他要施展出什么蓋世神功,將這個孩子救走。
方秋棠說:“要不你們替我給你們老板帶個信兒?這孩子變臉厲害著呢,我覺得你們把他放到戲班子里,發(fā)展一定比當個鴨子有前途多了。說不定還能成個一代名角——”
那兩個龜公送給了他四個白眼。
齊刷刷的。
那孩子再次像是破布麻袋一樣被拖走了。
“再等等。”
那兩個龜公已經(jīng)不耐煩了:“有事沒事?沒事滾一邊去!”
“這孩子的賣身契……多少錢?”方秋棠又補充了一句?!拔揖蛦枂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