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說,姬云羲反而更有些好奇了。
這院子里只有兩人,姬云羲又操勞不得。因此宋玄除了算卦,還要顧著些做飯打掃的俗務。
他便干脆在門外貼了個條,言明一天只算三卦,眾人反倒更覺得他有本事了。
所謂人性本賤,大抵如此,物品越是稀少,便越覺得好,來尋他算命的人就更加恭敬起來。
姬云羲愈發(fā)地摸不清宋玄的底細。
說他真是先知,他私下卻一身市井氣,渾身上下除了那皮囊,再沒有什么能沾上“仙”字的邊兒的了。
可若當真說他是個市井騙子,他又太過于玄異了。
就這樣修養(yǎng)了幾日,姬云羲總算能下床來走動一二,便聽宋玄正在外頭給一個老婦人解惑。
那老婦人的兒子是是個病秧子,前兩日買了個兒媳來沖喜,誰料那病秧子本就身重病在床,掙扎精神折騰了這一回,竟在新婚當夜就一命嗚呼了。
這老婦人便將此事都責怪在了兒媳頭上,說是她帶來了霉運,活生生將她兒子給折沒了。
如今正將那兒媳關在家里,準備讓宋玄做法,化劫解煞來的。
宋玄聽那老婦人絮絮地抱怨了好些時候,又批了八字瞧了手相,算了好一些陣子的卦,才作出一副驚訝非常的樣子:“老夫人,您這兒子了不得呀!”
那老夫人正傷心呢,冷不丁被說的一愣:“怎么了不得?”
”令公子乃是仙人誤投了胎,落在這肉體凡胎里的?!?/p>
那老婦人本新喪了兒子,一臉郁結之氣難舒,卻聽宋玄一說,連忙追問:“大仙說的可是真的?”
“您兒子肩膀上有一枚七星胎記,是也不是?”宋玄問。
“正是正是,您怎么知道?”那老婦人一拍大腿?!鞍胂赡媸巧窳??!?/p>
宋玄面含三分淺笑,他本就長得好看,如今更有一副天人作派:“老夫人,您的兒子本是破軍星君座下一員文書,犯了些小錯兒才被折下了界受苦,是以常年病弱,如今他期滿了,便回天上去了?!?/p>
“那胎記就是星君給他烙下的印子。”
那老婦人聽的入神,宋玄便慢條斯理地將他兒子的一樁樁小事挑出來說,處處都能掰扯出異于常人之處,只差沒將小時候尿床畫出的地圖都說出神跡了。
宋玄見那老婦人已經(jīng)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便又安撫道:“您也不必再傷感,是您前世行善積德,才與仙人有了這一段母子緣分,還請您珍惜才是?!?/p>
老婦人又問:“那我那兒媳……”
宋玄笑道:“我方才瞧了她的八字,也算是個有福之人,只是老天爺要召令公子回去,她哪里攔得住?!?/p>
老婦人眉頭漸展,顯然是信了宋玄的話,心里頭的郁結去了大半。
臨走前謝了又謝,給宋玄添了些許散碎銀兩,說道:“我兒落葬的日子,還請半仙多多費心?!?/p>
宋玄點了點頭,這老婦人的兒子過兩日就要正式出殯落葬,是該有個通曉陰陽的人鎮(zhèn)場的。
老婦人這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宋玄被老婦人念叨了足有大半個時辰,好容易將人送走了,忍不住松了口氣,懶洋洋地臥在藤椅里頭,摸了一冊話本,翹著腳讀了起來。
姬云羲從屋里轉出來,忍不住問:“她那兒子,當真是天上仙人轉世?”
宋玄隨口道:“怎么可能,你當仙人是地里的莊稼嗎,哪那么容易就見著了?!?/p>
“那你還……”姬云羲忽得瞇起了眼睛?!澳泸_她的?”
宋玄仍是一副懶散的口氣:“我騙過的人多了?!?/p>
“你不是能掐會算?”
“能掐會算就不能騙人了?”宋玄將那話本放下,一臉的倦意?!澳俏以撛趺崔k?說他兒子命數(shù)如此,讓她認命。還是說她兒媳是個天煞孤星,誆她一筆血汗錢,開壇作法,將她那兒媳丟到河里去淹死?”
宋玄直勾勾地瞧著他:“天數(shù)難測,人心難辨,世人生存本就不易,我又何苦再讓他們難上加難?”
姬云羲聽完這話一愣,嘀咕了一聲:“濫好心?!?/p>
宋玄笑了笑,又重新讀起了那些才子佳人的爛俗故事。
姬云羲忍不住偷覷他看書時的模樣,仍是那一身白袍,眉眼疏淡,神態(tài)憊懶,在那藤椅上一晃一晃。
明明似個痞子似的舉止,放在他身上,卻帶著說不出的霽月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