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吃完藥，這才扭頭看著她，眼底開始有了淺淺笑意：“喝皮蛋瘦肉粥吧，不想喝甜的?！?/p>

林晚秋縱容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知夏又說：“再過幾天就是爸的忌日，我們回老家掃墓，到時候去看看吳嬸，我上次回去她還念你了呢?！?/p>

林晚秋想起自己上次回去已經(jīng)快一年多了，父親去世后和繼母都葬在了老家，都是老宅旁的鄉(xiāng)親幫著照應(yīng)的，是該回去看看，謝謝他們。

她和知夏說著，臉上帶著憧憬和回憶的恬靜笑意，全然忘了門口還有白沭北的存在。

白沭北看著那兩人，再次有種無法融入的孤寂感，如果是以前，他無法忍受這種被赤-裸裸忽視的羞辱感，然而現(xiàn)在，他卻什么都沒做。

胸口很疼，又好像呼吸不上來，這屋子太小了，到處都充斥著林晚秋和林知夏的說笑聲，明明那些聲音那么小，怎么就這么刺耳呢？

等林晚秋記起白沭北時，門口已經(jīng)沒有人了，空蕩蕩的玄關(guān)處明亮地落了一地晨光，只是那人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了。

門板被帶上，他什么時候走的全然不知道，林晚秋心里微微有些異樣，卻還是無聲地垂下眼。

白沭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車開回家的，直到進(jìn)了家門，扶住墻壁時才覺得一股鋪天蓋地的暈眩淹沒了自己，胃里一陣翻涌，他按捺不住直接奔向廚房。

白小黎正帶著萌萌下樓，看到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哥？”

萌萌率先跑了過來，看到白沭北伏在水池邊吐的臉色發(fā)白，她從沒見爸爸這么狼狽過，驚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小黎連忙倒了熱水遞過去，白沭北撐著流理臺擺了擺手，他沒有回頭，站在那里手指都因?yàn)橛昧Φ焦枪?jié)發(fā)白。

白小黎和萌萌面面相覷，誰也沒敢率先說話。

直到白沭北緩緩轉(zhuǎn)過身，白小黎才驚呼一聲：“哥，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她不放心地伸手去觸他額頭，不由拔高聲調(diào)：“天吶，你燒這么厲害，你、你怎么回來的？”

白沭北好像這才看到她一樣，墨色的眉峰擰的很緊，狠狠瞪她一眼：“閉嘴，吵死了?！?/p>

萌萌不安地攥著白小黎的衣角，小嘴嚴(yán)肅地抿著，伸手接過白小黎手中的玻璃杯，悄悄地遞進(jìn)爸爸手中：“爸爸，喝水。”

白沭北低頭看著孩子，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涌上心頭。

昨夜他半哄半騙的和她親昵，以為多少能讓她心軟下來，然而林晚秋終究不是過去那個軟弱毫無主見的林晚秋了。他還是過于自大了，把一切都想的太過簡單。

其實(shí)越是珍惜的，被傷害后那傷口想必越深越難復(fù)原吧？

看著面前還不及自己腰高的孩子，那微微仰起的小臉上，終究還是有幾分她的影子，他俯身用力抱住孩子，狠狠閉上眼。

隱忍的痛楚在男人眉間浮動，白小黎能感覺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大哥似乎不一樣了。

她張了張嘴，最后只說：“我給林醫(yī)生打電話。”

她轉(zhuǎn)身走了，萌萌張開短短的小胳膊，用力拍著爸爸寬厚的脊背，小臉乖巧地枕著他的肩頭：“爸爸別難過，爸爸不可以生病，萌萌已經(jīng)沒有媽媽了，不可以沒有你?！?/p>

白沭北越發(fā)地難受了，或許人在生病時總是格外脆弱，沉默良久，才低聲回應(yīng)：“爸爸沒事，爸爸只是，有點(diǎn)疼?！?/p>

萌萌疑惑地皺了皺眉頭：“哪里疼？萌萌幫你揉揉?！?/p>

白沭北苦澀的笑了下，什么都沒說。

林醫(yī)生給他吊了水，白沭北躺在床上安靜的閉著眼，萌萌支著小腦袋趴在他枕頭邊，時不時伸出肉肉的小手幫他掖被角。

白小黎和林醫(yī)生交談完，這才折回了臥室，看到萌萌瘦小的身軀時有些心酸，俯身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爸爸沒事，讓他睡會?！?/p>

萌萌搖頭，抬起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霧蒙蒙的：“爸爸一個人會孤單，萌萌要陪著他?！?/p>

白小黎啞然失笑，孩子懂事的讓她心疼。

白沭北睡的并不安穩(wěn)，夢魘好像烏云滅頂一樣源源不絕地壓向他，他夢到了很多事，有些甚至是被他遺忘許久的。

夢到了晚秋代孕的那一年，他曾經(jīng)在商場里遇到過她。那時候顧安寧已經(jīng)不知所蹤了，他那一年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diǎn)，那次是為了什么事去的商場他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去找一個戰(zhàn)友拿東西。

那時也是巧了，戰(zhàn)友的妻子懷孕在上媽媽課堂，白沭北推門進(jìn)去，正是休息時間。

他和戰(zhàn)友在一旁交談，唇角微抿，可是總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偏轉(zhuǎn)過頭，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林晚秋。

那時候她正一個人坐在人群中，與周圍的小夫妻們形成鮮明對比，她看他時眼神有些膽怯，現(xiàn)在想來她看他一直是這樣的。

她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白沭北第一眼其實(shí)并沒能馬上認(rèn)出她，是在端詳了她許久之后，才隱隱有了些模糊的印象。

他沉郁地轉(zhuǎn)過臉，戰(zhàn)友好奇地詢問：“認(rèn)識？”

白沭北搖頭，冷冰冰吐出一句話：“不認(rèn)識?！?/p>

那時他余光瞥見她已經(jīng)邁出幾步的腳怯生生地又縮了回去，白沭北說不上來那一刻自己的感覺，居然有股扭曲的快感。

等離開的時候他都沒多看她一眼，只是走出很遠(yuǎn)，才微微轉(zhuǎn)頭透過干凈的玻璃墻面看向她，她一個人奮力地做著老師講解的姿勢，笨拙卻專注。

后來還有一次，就是她海鮮過敏，聽著照顧她的保姆向他匯報(bào)，他第一反應(yīng)只是詢問了胎兒的狀況，后來不放心還是去醫(yī)院看了一眼，聽著主治醫(yī)生將她的狀況講解清楚，確認(rèn)不會傷到胎兒，他甚至沒去看過她一眼，當(dāng)即就駕車離開了。

畫面旋轉(zhuǎn)，接著就變成了婚后。

那天她做了很多菜，他陪顧安寧在醫(yī)院呆了一整天，回來一點(diǎn)兒胃口也沒有，坐在桌邊微微皺著眉頭，表情不耐地聽她說話。

隱約聽到她說參加了朋友的婚禮，似乎還說了句朋友問她何時結(jié)婚的話。

白沭北過了許久才轉(zhuǎn)頭：“你沒告訴她你結(jié)婚了？”

林晚秋當(dāng)時沉默了很長時間，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失望，白沭北并不在意，甚至沒有多想。晚上和她做-愛，她也是心不在焉，后來白沭北不盡興地躺在床上，快睡著時才迷迷糊糊想到，林晚秋是不是在暗示他婚禮的事兒？

明明燒的難受，可是腦子卻好像格外清楚，不斷有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滑動，揮之不去，最后竟然夢到林晚秋和林知夏手牽手步入教堂，而萌萌居然還做了小花童……

白沭北驚醒的時候，全身都是冷汗。

窗外暮色漸濃，他看著一屋子的暗淡光線，瘋狂地想念林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