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什么?”傅云憲問。
“我也是律師。”在這個男人面前,在全國最好的律師面前,許蘇頭一回自信滿滿地回答,“除了有點想你,真的沒什么?!?/p>
傅云憲知道許蘇沒有吐露實情。那天商事犯罪論壇之后,他就已經(jīng)看了浦會長給他的關(guān)于新義幫案的材料。傅云憲是真的跟中國最大的黑社會私交匪淺,加之多年辦案經(jīng)驗,幾乎瞬間就能斷定,新義幫案屬于先定后審,是造出來的冤案。
香港有個挺有名的黑社會組織叫新義安,可能是這群人憧憬古惑仔的江湖義氣,便模仿著歃血為盟,取了個差不多的名字。落魄時小偷小摸過不少回,但沒真干過黑社會該干的那些事情,發(fā)達之后,捐小學(xué)、助孤老,好事兒也干過不少。反正多項指控中,也就一條非法采礦罪算是板上釘釘。
新義幫案鬧出的風(fēng)波在律師圈內(nèi)持續(xù)發(fā)酵,不少律師開始抨擊傅云憲,認為以他的地位與能力,不應(yīng)在這樣關(guān)乎刑辯律師生死存亡的大事件中選擇沉默。
但傅云憲依舊云淡風(fēng)輕,每天最多去個電話關(guān)心關(guān)心許蘇的個人情況,他不對此案表露一言半語。
漢海當?shù)氐恼ㄎ緛磉€沒所謂,畢竟何祖平死磕的名聲在外,這早不是他頭一回糾集烏合之眾要跟法院檢察院干架,然而這回?zé)o論是明里恐嚇,暗中刁難,都沒辦震懾住從五湖四海自發(fā)聚集到漢海的刑辯律師。看事態(tài)發(fā)展,何祖平真有可能帶著他的律師團,將“新義幫案”發(fā)酵成中國第一大案,在中國法制史上留下輝煌一章。
漢海政法委怕事情繼續(xù)鬧大不好收場,打算抓人不成便收心。
但律師們不好彈壓,何祖平這塊硬骨頭尤其難啃,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想起了傅云憲。傅云憲是圈內(nèi)少有的在權(quán)訟兩邊都能擲地有聲說上話的律師,又兼與何祖平有師徒情分,不久前還曾完美合作過蔣振興案,所以與浦會長一樣,他們也想盡力爭取“刑辯第一人”。
很快溫榆金庭便來了兩個人,都來自漢海,其中一個是傅云憲的老相識,當年結(jié)下嫖娼之誼的平庭長。
平巍升得夠快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漢海的政法委書記。
他一進門就搖頭嘆氣:“鬧得實在太難看了,哪里還是律師,分明是訟棍嘛?!?/p>
“訟棍總比權(quán)棍強?!备翟茟椧阅抗庋巳胱?,態(tài)度客氣,話卻不客氣。
與平巍同來的那個人表示,可以把幾名已經(jīng)批捕的律師放了,但希望他們師徒一場,勸一勸何祖平,這么鬧下去不成體統(tǒng)。倘若他還不肯甘休,肯定要嚴懲。
“這是重點打擊核心人物了?”對這圈子里的一套再熟識不過,傅云憲淡淡道,“我倒想聽聽,你們打算怎么嚴懲?”
平巍對傅云憲的問題避而不答,突然皮肉搐動著笑笑:“傅律,你自己的徒弟不還關(guān)在里頭嗎?”
隨后,對方很明顯地給他暗示,待這件事情平了之后,他自己涉黑的那點過去也就既往不咎了,否則……
“否則?”傅云憲原先一直神情淡漠地抽著煙,聽見這話倒笑了。上揚的嘴角里溢出一口白色煙霧,他凝神注視對方的眼睛,平靜而簡練地復(fù)述對方的意思,“要脅我。”
旁邊那人被這眼神狠嚇了一跳,忙打圓場:“平書記不是這個意思,平時傅律與我們的關(guān)系很親近,實在沒有必要為這點小事壞了多年的交情?!?/p>
不速之客離開后,傅云憲臨落地窗而立,長時間地望著外頭濃霧彌漫的夜色,這座城市的璀璨燈火掩在濃霧背后,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像是炮火與硝煙融洽在一起。
來人說得沒錯,沒必要壞了他們多年的交情,折了一個賀曉璞的黃毅受賄案,當時還是H市中院院長的平巍全程參與,對傅云憲在一審時的那些動作知根知底。
他聯(lián)想到了許文軍翻案前的那些日子。
傅云憲最近煙癮很大,一晚上便抽盡了一盒煙,臨天亮?xí)r分才倚靠著沙發(fā)稍稍合了合眼睛。
剛閉上眼睛,就接到許蘇的電話。
許蘇的聲音聽來非常不好,甕聲甕氣的,分明強忍著又忍不住。
傅云憲意識到對方狀態(tài)不對,皺了眉:“怎么了?”
許蘇告訴他,何祖平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