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輸了幾十萬的齊鴻志終于開口了:“傅爺,我家小天最近出了點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請您幫幫忙?!?/p>
齊鴻志雖然把兒子寵得不成樣子,但自己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生意人,提及這事兒頗有些不好意思:“這孩子也不學(xué)好,平時喜歡去酒吧玩玩,前些日子他在酒吧里遇見一個叫小蕓的小姑娘,聊得還挺投緣,多喝了兩杯,就把人家?guī)Щ亓司频辏媚锟赡馨胪瓢刖?,他稍稍動了點粗……”
許蘇暗道:半推半就?說得好聽,不就是強奸么。
傅云憲咬著煙看牌,壓根沒把這事兒當事兒,淡淡道:“年輕人么,血氣方剛,一時沖動是難免的?!?/p>
齊鴻志又說:“關(guān)鍵小天還不是一個人,他跟兩個朋友一起去的,他們就……他們就輪流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
得,還是輪奸。
齊鴻志說:“我們已經(jīng)去那個酒吧查房過了,那姑娘是在那地方推銷洋酒的,清清白白的姑娘也不會深更半夜在酒吧混著么,作風本來就有問題……”
許蘇聽不下去了,冷不防插了嘴:“別說酒類公關(guān)就是真的賣淫女,也有性自主權(quán),只要是違背婦女意志強制性交,就構(gòu)成強奸罪?!?/p>
齊鴻志擦了把汗:“這個我知道,我知道……”
傅云憲笑了聲,捏捏許蘇屁股:“叔叔談案子,別插嘴?!?/p>
齊鴻志繼續(xù)說,“那女孩的男朋友報案前來找小天,說是他女朋友被我兒子強奸后得了性病,什么酵母菌絲炎……要一筆錢私了,他們好去治病。”
“外陰陰道假絲酵母菌病,”齊鴻志已是結(jié)結(jié)巴巴,但傅云憲說起這些令常人面紅耳赤的名詞平靜自若,“這是女性常見的陰道炎癥,主要是自身傳染,并不是性病?!?/p>
其實就是價錢沒談攏,齊鴻志以為自己財大氣粗,公安方面又有人脈,完全不想理會兩個打工的,沒想到對方真的報了案,上頭還很重視。
齊鴻志說:“還有一點,案子經(jīng)媒體報導(dǎo)以后,輿論壓力挺大……”
馬秉元插話道:“正常,老百姓都仇富。”
傅云憲道:“那就直接民事起訴,狀告該媒體報導(dǎo)嚴重失實,侵犯了你的個人名譽?!边@案子在傅大律師眼里太小了,他咬著煙,不緊不慢地說:“這個案子的基本事實可以這么推定,齊天沒有強奸小蕓的主觀故意,雙方系自愿發(fā)生性關(guān)系,小蕓男友因醫(yī)藥費難籌,遂起敲詐的念頭……”
聽這意思是要把輪奸辯護成“佛跳墻”,許蘇如坐針氈,把手里大堆籌碼撥弄得啪啪響。傅云憲可能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對他說,嫌悶就出去玩玩吧。
人還沒走,馬秉元突然一把拽住許蘇,從隨身攜帶的黑皮箱里取出幾遝人民幣,一股腦全往他手里揣,他說,這是叔叔給你的零花錢,去古玩街轉(zhuǎn)轉(zhuǎn),喜歡什么就買。
許蘇抱著滿手的錢,腦子一片空白,踉踉蹌蹌地走出去。
賭場的包間外頭有酒吧,音樂聲震耳欲聾。幾個穿著相當暴露的年輕男女,男的露著襠下二兩,女的袒著胸前半斤,一看就是K粉磕嗨了,正群魔亂舞中。這些人海洛因是不碰的,那玩意兒太猛,沾上就是個死。從許文軍到白婧,許蘇自認小半輩子就跟毒品結(jié)下了不解之孽緣,所以瞧著這些人格外惡心,一直乜斜著眼睛打量他們。
其中一個注意到他的存在,劈頭蓋臉就罵過來:“看屁看,想死?”
這伙人許蘇是不敢惹的,全是又橫又不要命的,看丫兩眼就沖過來揍你,回一句嘴能直接送你去見佛祖。
許蘇轉(zhuǎn)身就走,如水蛇般在人群中蜿蜒而過,悄無聲息。這地方他被傅云憲帶來過不止一回,也算熟門熟路。
本來想去傳說中的古玩街轉(zhuǎn)轉(zhuǎn),沒走多遠,他就看見一個賣貨的。
老頭是個瘸的,收拾自己的攤子時走了幾步,顯得十分費勁。不過他的攤子雖小,貨品倒是挺繁雜,大件的如古瓷瓶器、皮箱繡品,小件的如佛珠、扳指還有龜齡鎖,基本一應(yīng)俱全。許蘇蹲在地上挑挑揀揀,想買個什么佛家的法器擋災(zāi)辟邪,結(jié)果卻被一只彩色的陶瓷香爐吸引了視線。
兩個把手,三只腳,香爐上的圖案看上去像是手工繪制的,花花綠綠的,還挺好看。許蘇把東西拿在手里反復(fù)賞看,哪知道身后突然冒出一個行人撞他一下,香爐失手掉在地上,啪,把手斷了。
許蘇嚇傻了。古董這種東西價格不好估算,搞不好就得賠得他傾家蕩產(chǎn)。疑心是這瘸老頭故意找人碰瓷,許蘇微微弓起背,齜牙瞪眼,跟進入戰(zhàn)斗模式的貓似的,打算跟對方干架到底,沒想到老頭主動開口:“我這東西是假的,收你一百五,多不?”
聽得許蘇狠狠一愣。
“你今天要碰上別人,至少得跟你說是雍乾的東西,訛?zāi)阋还P,”老頭咳了幾聲,又說,“所以你要記住這個道理,以后在攤子上看東西必須先詢價,否則人家說多少賠多少,得吃大虧。”
想到自己方才小人之心了,許蘇有點汗顏,便不說話了,專心蹲在攤子前頭挑揀。這回倒是學(xué)乖了,看一件東西就問一次價,順便聽老頭講解古玩知識,別看對方貌不驚人,絕對是民間鑒寶大家,尤懂明清瓷器。
一老一少,聊得不亦樂乎。許蘇天生招人喜歡,東西還沒選中,學(xué)了一肚子鑒寶知識不說,還將老頭的身世背景與家庭情況全打聽出來。
也是蕓蕓眾生一螻蟻,上有八十來歲的母親,下有先天腦癱的孫女,苦人兒。聽老頭說,年前出了一場車禍,肇事司機跑了,沒撈著一毛錢賠償,所幸傷勢不在要害,撿了條命。只是瘸腿之后搶不過年輕力壯的攤主,原先古玩街的位置被人占了,不得不將攤子挪了地方。
許蘇感到心酸,不禁說:“你又老又殘,去鬧市地段行乞,不比在這里擺攤兒賣破爛強多了?”
“自力更生挺好,還沒窮到那一步?!崩项^搖頭,笑得既挺樂觀,又略苦澀,“就是這里市口實在不好,能讓我把攤子擺進古玩街里,就好了?!?/p>
一晚上因齊天那破案子惹來的不快,此刻煙消云散。許蘇發(fā)現(xiàn),他見過這么多名利俱全的上等人,可他們的覺悟竟都比不上這個瘸腿老頭。揣著一袋子錢,正愁沒地方花去,他想給老頭捐錢,又怕對方不接受,索性就找了買古董的借口。
許蘇本來也不識貨,隨意挑了幾件東西放在腳邊,剛打算走,目光突然被一枚紅銅質(zhì)地的護身符吸引去了。
藏傳佛教的百字明咒護身符,紅銅小佛像端坐中央,外頭有青金石點綴,雖不是什么絕頂稀罕物什,倒也算是一件挺精巧的藝術(shù)品。
許蘇念過百字明咒,大意是勸人行善積德,消除罪業(yè),然后“佛說同獲彼福德”,最終寂靜自在。反正這類佛里佛氣的東西,大抵都能用來祛厄擋災(zāi)。
許蘇問老頭:“多少錢?”
老頭伸出手指,連說帶比劃:“這個貴點,是一個西藏老僧給我的,得八百八?!?/p>
“一萬八?”許蘇咋呼起來,“這是唐朝古物你知道么,一萬八太便宜。”
老頭仍不打算賺昧心錢,仍好心提醒道:“不可能是土里挖出來的稀罕玩意兒,假的?!?/p>
“加錢?”也不知怎么耳朵就背了,聽什么都生岔,許蘇說,“算了,連我腳邊這些,給你兩萬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