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非正人君子,也沒打算強取豪奪,傅大律師還挺民主,手捏懷中小美人的下巴,柔聲問他:“今晚陪我,你愿意?”
“我想跟著傅律多學習……”許霖臉一紅,很有點“美人既醉朱顏酡”的意境,很是令人賞心悅目。
傅云憲笑了,挺大聲,挺放肆,隨后他抬手在膝上那只屁股上拍了一下:“起。”
明明情正當時,戲已做足,許霖驀地被人攆起來,一張俊臉煞紅煞白慌慌張張,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
傅云憲一眼不再看身旁美人,反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腕上那護身符,對一旁也愣著了的馬范二人說,這兩天別給我安排人,我手上事情完了就走。
上午的行程結(jié)束后,范明執(zhí)意要請傅云憲吃飯。傅云憲興味寥寥,讓馬秉元安排車先回去了。視線望出車窗外,街邊綠化長勢正猛,車一拐彎,滿目的鋼筋水泥間便一下宕開一筆濃重綠色。與所居城市一般隆隆日上,街邊小販腰包凸鼓,往來路人行色匆匆。
這座城市確實蓊蔚。每個人都有赳赳姿態(tài),每個人的生活也都沸反盈天。
車上,馬秉元對傅云憲說:“老洪要出來了。”
傅云憲“嗯”了一聲,似乎對此無動于衷。
“當年你和胡四爺設(shè)了局,奪了人產(chǎn)業(yè),還把人全家都送了進去,他大哥都吃了槍子兒,如今他要出來了,四爺讓我提醒你,這姓洪的在號子里的時候就可勁表現(xiàn)爭取減刑,就是為了報復你呢,你可得當心點?!?/p>
馬秉元是憂心忡忡,傅云憲卻毫不介意,他問馬秉元:“管這一帶的你熟不熟?”
馬秉元是地頭蛇,這點能耐自然是有的,點頭道:“不是小弟托大,這一帶就沒有我搞不定的,傅爺有什么大事?”
“不大?!备翟茟椀哪抗庾粤宅樀慕志疤幨栈?,又落在自己腕上那護身符上,“賭場外頭有個老頭擺攤賣舊貨,你給他在古玩街里弄個位置?!?/p>
身處G市的這幾晚,每晚傅云憲都謝絕一切健康或不健康的消遣,在自己房里插著耳機躺靠沙發(fā),聽助理匯報所里情況與一些案子的進展。
許蘇坐在傅云憲的腿邊,歪著腦袋枕在他的膝蓋上。
這是常態(tài)了。多大的案子傅云憲也從不避忌許蘇,常常一邊揮斥方遒,一邊任他伏于自己膝上,揉他脖子腦勺,捏他耳垂下巴。有時溫柔,跟把玩珍玩貴器似的,輕撩慢揉,愛不釋手;有時也粗暴,總想拿糟踐床上玩意兒的那套來糟踐他。
燈光下,傅云憲閉著雙目,因晚餐時多喝了兩杯,身上酒氣與香水味共氤氳,十分沁人心脾。許蘇仰著臉看傅云憲打電話。他說話時眉頭微蹙,他沉默時嘴唇輕抿,這么一個英俊強悍的男人,仿佛沙場上的將軍,殺氣騰騰,無所不能。
對于工作時的傅云憲,許蘇既存敬意,又生畏懼。
收了線,大概有案子要熬夜,傅云憲捏了捏許蘇的后頸:“來段霸王別姬,提神。”
許蘇搖頭,張口即扯:“我不會。”
“唱?!备翟茟椄緵]睜眼,伸手就在許蘇臉上拍了一下,似輕抽似重撫,反正不滿意。
傅云憲喜歡聽戲,也喜歡自己唱兩句,偏好凈角,尤其是那類亂世梟雄。如果唱《曹操與楊修》,那傅云憲是曹操,許蘇是楊修;如果唱《霸王別姬》,那傅云憲就是霸王,許蘇就是虞姬。反正這傅大律師就像軍閥老爺養(yǎng)戲子似的,非逼著別人陪他玩票。
起初,傅云憲吩咐文珺給許蘇報了一個京劇培訓班。許蘇去過兩回,第三回 就死活不肯去了,再嫩生的長相也架不住混在一群七八歲的娃娃中間,他嫌丟人。后來傅云憲托了關(guān)系,居然安排他成了一位京劇名伶的入室弟子。許蘇雖毫無戲曲根基,但勝在人夠聰明,燈草蘸油一點就亮,竟很快學得有模有樣,夠唬外行的。
對于傅云憲那點惡癖,許蘇無數(shù)次懷疑老東西有點心理問題,畢竟,刀頭舐蜜這么些年,表面有多風光,背地里就有多艱險,一介“無后臺無內(nèi)幕無背景”的屁民,哪那么容易就到了而今這般人皆“敬三分懼三分慕三分”的地位,鬼門關(guān)前都晃悠幾遭了,不發(fā)泄發(fā)泄成嗎?
許蘇對此深刻理解,也常常自詡,要沒我這些年在老東西身邊敲打提醒,他早不知道被槍斃多少回了。
這話是真的。
只不過,傅云憲猛虎在心,長刀在手,他許蘇是不是那一朵四時不凋的薔薇,他持保留意見。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
許蘇瞎想了一通之后,還是乖乖唱了,功架十足,聲音特別清亮,悅耳得要命。唱到一半,許是時間太晚,許是傅大律師已經(jīng)聽滿意了,他一把將許蘇橫抱而起,大步走出,扔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他吩咐,閉眼,睡覺。
許蘇突然想起,傅云憲以前也這么說過。就他們一起坐火車去北京給許文軍翻案的時候,兩人同擠一間小旅館的小房間,傅云憲自己熬夜趕材料,見不得許蘇陪自己一塊熬,就常把他扛在肩上又仍在床上,說,閉眼,睡覺。
這么想著,真就聽話地閉眼,睡覺,直到聽見門被闔上而腳步聲漸遠,他才自黑暗之中再次睜開眼睛。
許蘇既快活又傷感,前一秒還為自己的計劃得逞而沾沾自喜,后一秒又感悲從中來。
他愛這個男人,他也恨這個男人,愛和恨角力了這么些年,他早已經(jīng)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