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們只能把趙承強逼迫女明星吸毒作為切入點,”律師翻開資料夾,指著上邊列出的幾個人名:“這些是當年參與吸毒的女明星,大多都銷聲匿跡了,現(xiàn)在還有哪些活著都是個問題。靳總已經(jīng)派人去聯(lián)系,看能不能請來作證,但是目前來說困難相當大,因為站出來就等于曝光。這些都是當年用有頭有臉的女藝人,就算現(xiàn)在落魄了,也不愿意把當年的名聲毀滅殆盡?!?/p>
蔣衾凝神看著那幾個人名,半晌嘆了口氣。
“而且就算有人站出來作證,也只能證明趙承強販毒,不能證明您是在搏斗情況下,失手誤殺了他。”律師合上資料夾,沉聲道:“故意殺人和失手誤傷的追訴期是不同的,我們現(xiàn)在一定要把這件案子咬死在‘失手’上……當然如果有另一種情況的話,就更完美了?!?/p>
這時靳炎打完了電話,又跟外邊的梁局長寒暄了兩句,推門進來就聽見律師說更完美了,忙問:“什么情況?”
“如果有人,能證明趙承強在事發(fā)當晚曾經(jīng)起過殺死蔣總的念頭……”律師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那么這起案子還能往防衛(wèi)過當上靠,十年追訴期——”
蔣衾和靳炎對視一眼,同時失笑:“不可能的,別想了!”
律師其實也不知道案發(fā)當晚到底是個怎樣的情形,只看他們兩人的神色,便覺得疑惑。
蔣衾也沒多說,搖頭道:“你們目前的方向是對的,能證明趙承強販毒最好。不過那些女藝人,實在請不來就算了吧……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她們沒有義務站出來犧牲。”
靳炎走過去按著蔣衾的手,居高臨下看著他。
蔣衾微微抬起頭,陽光從看守所窗外招進來,他漂亮的眼珠幾乎是完全的琥珀色,面容憔悴而溫柔。陽光灑在他長長的眼睫上,仿佛點了細碎的淡金。
“兩個月,”靳炎說,“最多兩個月,我來接你回家?!?/p>
蔣衾微笑著“嗯”了一聲。
那瞬間他心里其實嘆了口氣,面上神色卻確信不疑。
就像靳炎的玉石走私案不是單純的走私,趙承強死亡事件也不是單純的失手殺人。法理能判斷一切對錯,操縱它的,卻是那些掌握社會秩序的人。
這是一場血淋淋的傾軋,而靳家只是斗爭的一個縮影。黑白兩道糾纏已久,最終書寫對錯的只能是這場傾軋中的贏家。
靳炎和律師在一個小時后才走出看守所大門,跟梁局長告了別,分頭往停車場走去。
靳炎等出來才想起,本來要告訴蔣衾有關黎小檬最近的輝煌戰(zhàn)績,結(jié)果一激動竟然忘了。蔣衾算無遺策,方源趙雪等人無一不在掌中隨意拿捏,不過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黎檬最近干了什么——要是知道估計得大跌眼鏡。
等他出來了再說吧……靳炎這么想著,一抬頭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車邊上靠了一個員警,穿一身制服,三十多歲很精干的模樣。
“您是靳先生吧?幸會幸會,”那員警主動伸出手:“有時間嗎?來抽根煙?”
靳炎哭笑不得,彈了根煙給他。
員警自己點了火,笑道:“我等您有一段時間了,猜您探視完了會回來取車——啊,忘了介紹,我姓王,市局刑警支隊隊長?!?/p>
這姓王的是趙承強案主要負責人,市局有名的厲害角色——靳炎腦子里有根神經(jīng)瞬間一繃,臉上已經(jīng)顯出自然而然的笑容:“喲,王隊長!不好意思,我知道重案嫌疑犯家屬不能探視,不過是今天……”
“我知道我知道,規(guī)定是規(guī)定,人情是人情嘛?!蓖蹶犘α诵ΓS意問:“看了都還好吧?我們市看守所其實挺不錯,有吃有喝,單人單間,蔣衾進來時手臂脫臼還沒好,我們還叫醫(yī)生檢查過一次?!?/p>
“是是是,蒙您照顧。”
王隊靠在車門上,聊天一般問:“律師請得怎么樣了?這案子難判啊,我知道幾個律師很不錯的,不過時星娛樂財大氣粗,應該能請得起更有本事的律師吧哈哈哈……”
靳炎點了根煙,只笑不說話。
“哎,你聽我說啊靳總,”王隊仿佛更來了興致,一臉哥倆好的表情說:“這案子呢,最關鍵就是要看蔣衾殺人是失手還是故意。目前情況來看失手可能性很大,但是最終要看法院怎么判。有個拋尸情節(jié),惡劣性成倍往上加,萬一上邊人有意刁難,判三年以下緩刑三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靳炎神色不變,淡淡道:“哦,是嗎?”
“我只是可惜啊,”王隊唏噓道,“蔣總這樣的人,專業(yè)人才,溫文爾雅,社會知名度高,而且又備受尊敬。這要是有個殺人拋尸的污點,一輩子別想翻身了。現(xiàn)在社會上對出獄犯的有色眼鏡還是很厚,就算你改過自新了也別想得到社會承認,對蔣總那樣的人來說心理落差應該很大吧……”
靳炎低頭抽了口煙,說:“這也沒有辦法?!?/p>
王隊緊盯著他的神色,卻只見他吐出一口煙,瞬間別過了臉。
“我能做的只是盡量請律師為他辯護,哪怕散盡家財也都認了。只要不讓他入獄,做什么我都愿意?!苯茁曇魩е⑽⒌纳硢。裆珔s很正常,說:“讓王隊見笑了,我們感情是很深的,同性結(jié)婚通過那一年我們第一批領證,同期領證的人中間還沒離的可能也沒別人了?!?/p>
王隊長長“哦——”了一聲:“沒有沒有,你們能堅持到現(xiàn)在確實不容易?!?/p>
“您能理解就好,不然我這心里……”靳炎一笑,伸手拍拍王隊的肩:“我知道你們都是有規(guī)定的,我也不說什么請求通融的話了。不過如果有活動的余地,您一定盡管開口,多少都是一句話!”
王隊沒想到靳炎是這么個滾刀肉般的角色,一時倒是一愣。
不過他也是個見過世面的,隨即很有趣的笑起來:“行,行,沒問題!您放心,梁局對這案子關心得不得了,我們一定通融!”
靳炎仿佛沒聽出他話里的譏諷之意,再三拉著他感謝,還非要把整盒煙都塞給他。王隊推卻不及,含笑收下,又寒暄了兩句,才哥倆好的揮手告別。
靳炎的車緩緩開出停車場,王隊瞇著眼,目送那車的影子再也不見了。午后盛夏的陽光灑在街道上,反射出大片刺目的亮光。
他哼笑一聲,轉(zhuǎn)頭想回市公安局。然而剛走兩步,突然想起什么,腳步微微一滯。
王隊的神情若有所思,幾秒鐘后大步向看守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