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蔣衾能勉強下地行走的那天，靳炎派出去抓吉篾的人回來了。

這批人不算靳家身手最好的伙計，但是裝備精良，資歷老到，并且心狠手辣。吉篾花錢雇了蛇頭想從廣西出境，結(jié)果這隊人硬是在十萬大山無人區(qū)里追了一星期，最終把吉篾逼進叢林里，不久之后在猛禽巢邊發(fā)現(xiàn)了他零碎的尸體。

扎西仿佛比之前更精瘦，更沉默，但是氣勢也更強悍了。同行的伙計偷偷告訴靳炎，追殺吉篾的時候這小子最快最不要命，他眼神也敏銳，好幾次快追丟的時候都是他發(fā)現(xiàn)了細小的線索，一眾人跟著他走才免于在無人區(qū)迷路。

而吉篾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只有他第一個上去，撿了一只斷手，撕下衣角包起來裝兜里去?；氐絊市的時候那手已經(jīng)完全腐爛了，同行的人人聞之變色，只有他泰然自諾。

靳炎也看了那只斷手，皺著眉讓人拿去化驗，證實吉篾的確已經(jīng)翹辮子了。

靳炎沒有食言，這批伙計人人都有重賞，賞完后指著扎西，對會計說：“給他一百萬?！?/p>

手下剛要給錢，扎西突然搖頭道：“我不要錢?！?/p>

所有人都愣了，靳炎問：“嫌少？按吉篾的地位這個價格已經(jīng)很合理了。這樣吧，吉篾差點殺了我媳婦，我跟他不共戴天，看在這份上我再給你加一百萬，拿到錢你就快走吧。”

“我不要錢。”

靳炎挾了根煙，悠然問：“那你要什么？”

“我沒地方去了。吉篾是我們家鄉(xiāng)出來的，回去會被人打死?！?/p>

“所以？”

“我要一個去處?！痹鞯?，“我什么都可以做?！?/p>

靳炎上下打量了他半天，仿佛有點好笑，問：“你知道能給靳家賣命的，都是什么樣的人？十七八歲逞強斗狠的小孩滿大街都是，天天上我門來毛遂自薦，每個都跟你差不多，我憑什么就得要你？”

扎西冷冷的盯著靳炎，站在那里不說話。

整個房間都是人：老練的伙計，精明的會計，冷血的領(lǐng)隊，鐵桿的心腹……他們的表情和眼神豐富復(fù)雜、不一而足，可以說圈子里的蕓蕓眾生相，幾乎都在這里了。

而扎西是不同的。這個少年站在人群里，隱約將所有人都排除在無形的屏障之外。

他和靳炎站立的位置形成一條斜線，互相隔了幾步遠。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他眼神極穩(wěn)，面孔輪廓仿佛冰冷的巖石，身上掛著破破爛爛的背心，仿佛一頭因為受傷而毛皮臟污的孤狼。

“你誤會了，我不想要多高的位置，給口飯吃就成?！痹黝D了頓，說：“我來也不是為了錢，等傷好了，我自己走?！?/p>

靳炎慢慢的抽著煙，半晌冷笑一聲：“能說這種話就說明你根本當(dāng)不了一個好伙計，我沒看錯?！?/p>

他用煙頭指了指扎西，吩咐領(lǐng)隊：“——這小子先跟你混兩天，他要什么就給他什么?！?/p>

領(lǐng)隊本來在看戲，聽到這話立刻起身點頭：“是，靳總?！?/p>

“他要走的時候也不用跟我打招呼，去吧?！?/p>

領(lǐng)隊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扎西一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

蔣衾刀口拆線當(dāng)天就說要回H市，奇怪的是靳炎也不反對。蔣母阻止不及，連連罵他瘋了：“你傷口里邊還沒長好！肉都沒愈合呢！現(xiàn)在就坐飛機，你也不怕傷口裂開？你趕著投胎去嗎！”

靳炎脾氣很好的勸：“伯母別擔(dān)心，咱們不坐飛機，我陪蔣衾坐車回去?！?/p>

“誰是你伯母！都是你害的我兒子挨了一刀，他還沒好，你就立逼著他出院？你良心被狗吃了！”

靳炎現(xiàn)在對蔣父蔣母實行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烏龜策略，老太太說什么他都嗯嗯聽著，有時還能嬉皮笑臉的回一兩句。蔣母對他滾刀肉般的態(tài)度氣得要命，轉(zhuǎn)而又去罵蔣衾：“你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看看你才回來多久，就趕著要走，我知道你心里已經(jīng)沒有我跟你爸爸了……”

老太太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蔣衾立刻掙扎著下床去摟住她，輕聲安慰：“媽別傷心，我們在H市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現(xiàn)在立刻趕回去……等過幾天我就回來看你，真的，最多半個月我就回來?！?/p>

黎檬這個賣起萌來不要臉的小孩，一邊抱著小綿羊一邊狂閃他水汪汪的大眼睛，說奶奶別傷心了，奶奶我下次來帶蛋糕給你吃好不好？你喜歡芒果口味還是蘋果口味的，要不我每種都給你切一點兒？

蔣母含淚揉揉寶貝金孫的小臉兒，頓時覺得兒子什么的都是浮云，還是孫子實在啊！

當(dāng)天下午就有兩輛大奔來醫(yī)院接他們，靳炎帶著蔣衾坐第一輛，黎小檬和小綿羊坐第二輛。黎檬出來的時候遇見扎西在擦車，當(dāng)即興高采烈，硬要拽著人跟他一起走。

靳炎想反正路上要給兒子安排保鏢，多帶一個也是帶，那就加上吧。

黎檬高興得不得了，屁顛屁顛的跑去收拾干草，羊奶，塑膠玩具（給小綿羊玩），平板電腦（下棋用），各色零食（表示可以分給扎西十分之一）……然后又比劃著讓人在出發(fā)前給扎西買一身新衣服。

扎西面無表情，盯著跑來跑去的小綿羊。

寵物小咩天生長不大，剛出生的就更小了，連黎檬那身板兒都能抱起來。它的毛又長又卷又雪白，像冬天的初雪一樣覆在身上，跑起來顛兒顛兒的，跑一步扭一下小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