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把靳炎干的那些事情都說出來,所以放在明面上離婚的理由只有兩個,一是第三者插足導致感情破裂,二是性格不合無法共同生活。
但是第一個不足以構成離婚的必要理由,因為以他們長達二十年的事實婚姻為基數(shù)來看,僅僅一次出軌,而且認錯態(tài)度良好,法官不會輕易判離。
第二個又不算過硬證據(jù):你說你們性格不合,哪里能證明你們真的不合?被告都當庭下跪了,說明是想重修舊好的,不想分手的意愿已經(jīng)強烈的表達出來了。
法官看原告無話可說,被告又積極接受調解,只能無奈道:“要不你們再回去磨合半年吧,原告要是堅持想離婚,半年之后再來復審好了。”
靳炎立刻保證:“絕對沒有下次了!感謝法官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以后一定好好過日子,再也不給政府添麻煩!”
法官只覺得無數(shù)羊駝奔騰而過,一臉囧狀回去準備調解書去了。
靳炎怕事情有變,立刻起身跟上法庭。臨出門前不放心,回頭只見蔣衾斜靠在扶手椅里,雙眼緊緊閉著,恍惚有種要哭出來的錯覺。
他心里一下軟了,輕聲問:“媳婦兒?”
“……你不過是……”
蔣衾的話因為哽咽而含混不清,靳炎卻瞬間怕了:“媳婦兒?你說什么?”
“……你不過是利用我罷了,連我你都能……”
電光火石間靳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靳炎已經(jīng)摸準了自己的弱點,如果說庭審是一場戰(zhàn)爭的話,他的顧念舊情和于心不忍,在一開始就注定了要輸?shù)慕Y局。
而他心寒的是,靳炎就真的把庭審當做一場戰(zhàn)爭打下去了,而且從開庭就完美的策劃好了所有內容,表面上情深似海絕然不悔,實際上計謀頻出不擇手段。
你不能責備靳炎的動機,但是他在這過程里展現(xiàn)出的可怕的心計,卻讓人不寒而栗。
更進一步來說,如果這手段是對著外人也罷了,搞不好還要贊靳炎一句城府深沉。但是現(xiàn)在他面對的是蔣衾,在離婚庭審這種特別容易讓人情緒失控的場合下,換作普通人怕是早就說真話了——而他還能步步為營、唱做俱佳的演完整場大戲,并且從頭到尾一點錯都不出,可見心機已經(jīng)深到了何種可怕的地步!
靳炎沉默半晌,走到蔣衾面前,單膝跪下問:“我不做那種生意了,跟我回家去好嗎?”
蔣衾無法停止哽咽,態(tài)度卻非常冷靜的道:“你撒謊?!?/p>
靳炎無言以對。
法官準備好了調解書,讓人叫他們上庭簽字。半開的大門外可以聽見法庭上說話聲嗡嗡作響,房間里卻是非常安靜的,陽光從高大的玻璃窗外灑在地板上,桐油木地映出模糊而微亮的光。
“就算離婚你也仍然愛我的,蔣衾,你潛意識里其實有著強烈的自責感,覺得自己沒有把我引到正路上。這種巨大的精神壓力迫使你把我想像成另一個名為靳炎的陌生人,這樣你就可以認為,我的改變是因為現(xiàn)在的我把你愛的那個我給取代了,而不是因為你的錯,否則自責會把你逼瘋。”
蔣衾偏過頭,靳炎卻伸手把他的臉扳過來,盯著他的眼睛。
“雖然你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在被強烈的自責所折磨,但是你發(fā)現(xiàn),當你這樣欺騙自己的時候,內心痛苦的感覺就會有所減輕。所以你日復一日不斷加深這種幻想,最終你成功給自己做了催眠,確定我已經(jīng)被取代了。你對‘靳炎’的消失感到悲傷,同時痛恨我鳩占鵲巢,但是又無能為力。最后你只能選擇一條路,就是離開我,因為我是你痛苦感覺的根源。”
“其實你理智上知道自己這種幻想是非常無稽的,靳炎還是靳炎,當年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并沒有任何不同。你的理智和幻想糾結在一起,有時候這一方占上風,有時候那一方占上風;導致你對我的態(tài)度也反反復復,總下不了決心?!?/p>
蔣衾這時候已經(jīng)站起來要走了,靳炎卻強行按著他,沉聲道:“還記得黎檬問你為什么要分手嗎?你根本說不出完整的答案來對吧。因為你在這種駭人的精神壓力下根本沒法思考,就像剛才在法庭上,跟法官說話的時候你都語無倫次……”
啪的一聲脆響,靳炎的頭被打偏到一邊。
蔣衾霍然起身,因為動作太快甚至踉蹌了一下。他嘴唇微微哆嗦,沒有看靳炎,轉身奪路沖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