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趙雪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私生子。

她恍惚是記得的，小時候趙承強經(jīng)常不在家，從父母的只字片語里她猜想自己還有生活在外地的哥哥姐姐。等長大一些后她才知道，外地那個才是趙承強的合法配偶，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

然而趙雪不在乎。因為那時她母親作為小三已經(jīng)非常成功了，趙承強大半時間都是跟她們度過的，只偶爾才回自己家看看。所謂的原配和子女，似乎只是一家子遙遠的親戚，完全不用去理會的那種。

然后在她七八歲的時候，有一陣子她家親戚都在風傳趙承強要離婚，要甩掉那個人老珠黃的大房，把她母親扶正。當時趙雪心里完全沒有什么第三者插足的概念，只覺得趙承強跟她們母女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外地那遙遠的原配和子女只是鳩占鵲巢，早就應(yīng)該把父親還給她了才對。

這其實不能說她觀念有誤，畢竟生長環(huán)境是那樣。

趙雪心里的概念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多年以來，她對趙承強離婚傳言的真實性完全沒有懷疑過。

后來趙承強失蹤，她們一家便失去了優(yōu)渥的生活環(huán)境。再后來母親去世，便再也沒人有機會告訴她，她一直以為的真相其實都是假的。

“趙承強死的時候你還在上小學吧，報仇是你母親教你的？”靳炎覺得好笑，搖頭道：“真滑稽，他死以后老婆立刻帶著孩子移民美國了，倒是你母親，被趙承強害了一輩子，還心心念念要把你也送進火坑里?！?/p>

“住口！沒人教我報仇，這都是你的報應(yīng)！你殺了我爸爸……”

“誰告訴你是我？”

“明明就是你！”趙雪聲嘶力竭的吼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爸爸死后你侵占了他的股份，一躍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所有好處都被你占了！”

“股份是我買來的，”靳炎打斷她，“我有優(yōu)先購股權(quán)?！?/p>

“所以你才殺了他不是嗎？如果他不死你怎么會有今天？！”

“……”靳炎如鷹鷲般的眼睛盯在趙雪臉上，半晌才篤定道：“你母親一定告訴過你什么線索?！?/p>

破舊晦暗的店鋪后堂，帶著霉味的空氣都仿佛緊繃起來；雖然外邊驕陽如火，房里卻滲著陰冷的氣息。

趙雪仇恨的看著他，不說話。

“事發(fā)當天晚上……”

趙雪精神一震，卻只見靳炎神態(tài)不疾不徐，慢悠悠道：“那天趙承強買通司機，偷走了兩歲不到的黎小檬，然后發(fā)短信約我去時星娛樂簽無償轉(zhuǎn)讓股份協(xié)議書。我和蔣衾一起去了，當時是深夜，趙承強沒有帶任何人，只抱著黎檬威脅我們?！?/p>

趙雪沒想到蔣衾真的有參與這件事，瞬間覺得意外；然后想到蔣衾現(xiàn)在被押在看守所，便覺得一陣痛快。

靳炎沒管她怎么想，自顧自道：“那天晚上蔣衾在外邊等著，我跟趙承強兩人坐在辦公室里，說起靳家當時有一條玉石走私的隱秘通道，他想逼我們幫他從境外運輸毒品。我當然不愿意，于是沒說兩句就開始爭執(zhí)，吵架的聲音越來越大，把黎檬驚哭了起來。”

“趙承強的黑道習氣非常重，而且做毒品這行當?shù)拇蠖嘁呀?jīng)喪失人性了，看到黎檬哭，就伸手掐他脖子。我一看立刻撲上去阻擋，爭執(zhí)便迅速發(fā)展成了激烈的打斗?！?/p>

人在危急關(guān)頭的記憶往往格外清楚，過了這么多年，靳炎還能回憶起那一瞬間的所有細節(jié)。

“那個時候我去掰趙承強的手，結(jié)果他把黎檬摔到了地上。黎檬哇哇大哭，我沖上去奪，趙承強就想用腳踩黎檬的肚子……那一腳非常重，黎檬還不滿兩歲，要是踩實了估計內(nèi)臟都得開裂。我情急之下也沒多想，順手拿了桌上的擺件往趙承強頭上狠狠一砸……”

趙雪發(fā)出一聲悲痛的尖叫，被保鏢一把捂住嘴。

“事后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件青銅馬，”靳炎說，“趙承強當時顱骨都凹下去一塊?！?/p>

趙雪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目光簡直能把靳炎剜成千萬片。

“其實我發(fā)現(xiàn)趙承強翹辮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傻了……我雖然是個資深的混蛋，但親手殺人還是第一次。有那么一剎那我腦子里完全空白，只想著殺人了，我真的殺人了，還是快去自首吧。”

靳炎頓了頓，說：“然后我走出門，蔣衾看到我手上都是血，就問這是怎么了？我根本說不出話，他就一把推開我，走到辦公室里看了一眼。”

“我永遠都記得他當時的表現(xiàn)，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回頭冷冷的跟我說：這里沒你的事了，抱著孩子出去吧?！?/p>

靳炎搖頭笑了一下。

“——你以為找個年輕漂亮的徐曉璇就能打敗蔣衾，趙雪，你錯得太離譜了。蔣衾就像一座冰山，浮于表面的只是一小部分，他那深不可測的強大你永遠也別想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