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靳炎對這些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并不如何感興趣,心里甚至微微有點膈應(yīng)。
酒吧老板看他還是不動心,就有點急了,使眼色叫一個最漂亮的男孩主動上去點煙。那小男孩也爽快,伸手抽了根大中華,放在自己嘴邊點燃了,羞答答湊過去問:“靳哥來一根?”
靳炎正懶得理他,突然抬眼一瞥,頓時愣住了。
那小男孩不知道怎么回事,問:“——靳哥?”
靳炎心里有些恍惚,腦子里亂哄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有些悲傷,悲傷里又透出苦澀的可笑。
——這小男孩的模樣,竟和蔣衾年輕時十足十的像!
“靳哥?”小男孩進退不得,尷尬問:“您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溫文,”小男孩忙補上一句:“您也可以叫我文文?!?/p>
靳炎默然點頭,接過煙抽了一口,說:“——你留下?!?/p>
文文眉梢一動,神色間透出十足的歡喜來,高高興興用牙簽穿了一塊西瓜送到靳炎嘴邊。
他殷勤的樣子就跟蔣衾完全不同了。蔣衾總給人一種萬事在握又不動聲色的感覺,什么都知道,卻又什么都不說,你犯錯了他就默默的改過來,也不責(zé)備,也不生氣,冷淡卻從不發(fā)火。靳炎跟他生活了這么多年,卻從來都摸不透他。
這是靳炎最討厭他的一點。
閑著沒事的時候他也尋思,如果蔣衾能像其他人一樣主動、殷勤、柔情似水,那又該是怎樣的光景。然而不論怎么尋思,他都無法想像蔣衾這么高高在上的人俯下身來是什么樣。
他有時候發(fā)狠,覺得對蔣衾就該暴力一下,然而有時又覺得蔣衾就該這樣,不然就不是那個被他擱在心里十幾年的蔣衾了。
靳炎透過煙霧看著人聲鼎沸的豪華包廂,突然覺得很傷感。
“靳哥心里有事?”文文小心翼翼問:“您要是覺得煩,我陪您喝兩杯怎么樣?”
這小子察言觀色的本事有,就是太不會說話了。靳炎覺得好笑,便反問:“你覺得我在煩什么呢?”
文文不好意思道:“您這樣貴人的心思哪是我能猜到的,肯定是生意上的大事吧?!?/p>
“嗯,不對?!?/p>
“那……那是朋友圈兒里的事?我看這里來來去去的老板們?nèi)穗H關(guān)系都特別多,今天跟這個好明天又跟那個好,算盤打得比什么都精明,要我肯定應(yīng)付不來?!?/p>
“也不對?!?/p>
文文訕然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靳哥別怪我,我見識少,老板也經(jīng)常說我呢?!?/p>
靳炎一笑,長嘆道:“——見識少才好啊!”
這話沒頭沒腦的也沒法接,文文只能陪笑坐在邊上,突然又聽他問:“你今年多大?”
“哦,過年剛滿十七,不過看著臉嫩罷了。老板說要是有新主顧問起就說十六,不過您是咱們老板的老朋友,跟您就說實話啦?!?/p>
“怎么不上學(xué)?”
文文輕車熟路道:“家里窮,有時候就出來打打工。靳哥您要看我好就多給點小費唄,下次您如果還來,我就提前空著專門等您?!?/p>
靳炎被他逗得一笑,然而那笑容非常短暫。
文文跟他聊了幾句,便不那么拘謹了,壯著膽子問:“靳哥您剛才看見我的時候愣了一下,是我臉上有什么不好嗎?”
靳炎偏過頭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很好?!?/p>
“哦——我還在想您平時看明星看多了,保不準眼界特別高,瞧不上我也有可能呢。可把我嚇一大跳!”
靳炎神色復(fù)雜,半晌才說:“單論五官你已經(jīng)不錯了,很多演員都沒你好?!?/p>
文文一聽更加開心,又挨過去一點,幾乎貼在靳炎手臂上問:“那靳哥喜歡我嗎?”
這話不問不要緊,一問靳炎臉色就變了。
他這輩子只喜歡過一個人,那人就是蔣衾。
那年蔣衾十六歲,家庭富裕教養(yǎng)良好,父母雙高知,本人是學(xué)校優(yōu)等生,用天之驕子這個詞來形容萬萬不過分。別看現(xiàn)在黎檬一副標準的富二代作風(fēng),動輒就逼著靳炎用豪車接送上下學(xué),比起蔣衾當(dāng)年那嬌生慣養(yǎng)的勁兒還是差遠了。
那時是蔣衾人生的巔峰,卻是靳炎慘淡的低谷。
如果不是當(dāng)年在靳炎最潦倒的時候跟了他,以蔣衾那圓周率一千位倒背如流的智商和幾代書香門第的家庭底蘊,現(xiàn)在絕對不僅僅是個普通會計師。
靳炎人生前三十年,最不虧本的事情就是他喜歡蔣衾。就算現(xiàn)在蔣衾看他不順眼跟他鬧分手,也絕輪不到一個外人來分薄他對蔣衾的喜歡!
文文看這個男人臉色冷下來,心里就有點發(fā)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只見靳炎站起身,淡淡道:“我去趟洗手間,你隨意吧。”
“靳、靳哥……”
靳炎大步走出包廂,出門的時候順手把煙往走廊上的浮石雕塑上一摁,動作狠得讓追出來的文文都一怔。
然而就在這時,對門包廂的門打開了,蔣衾跟幾個穿著西裝的男女同事走出來,兩撥人瞬間來了個臉對臉!
靳炎腳步頓住了:“蔣……”
蔣衾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目光從靳炎移到后邊的文文身上。他就這么面無表情看了幾秒,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過身,走開了。
靳炎愣在了原地。
“Vinson你認識他嗎?”一個穿職業(yè)套裙的年輕美女快步追上去,笑著問:“我怎么覺著那人眼熟,他還在看你呢。”
“你看錯了?!?/p>
蔣衾習(xí)慣性伸手去扶眼鏡,手抬到一半才想起眼鏡已經(jīng)完全報廢被丟進垃圾箱了。然而他手沒有放下,而是順勢揉了揉眉心,那一瞬間指甲深深刺進皮膚里,疼得滿腦子一個激靈。
美女關(guān)心的問:“要不還是配隱形的吧,我有個朋友是驗光專家,介紹給你看看怎么樣?”
蔣衾就著揉按眉心的動作搖搖頭。
“不了,”他說,“鏡框戴太多年,我習(xí)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