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里?”燭火盈盈的大堂里,小郡主摟著花揚的脖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花揚正要給她解釋,卻見角落里沖出來一個黑影。矮矮小小的一個,迅疾如風(fēng)。
“娘親!”顧花花撲到她腿上,又驚又喜地偷偷蹭鼻涕和眼淚。
花揚騰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眼神在大堂里逡巡一圈,沒見到顧荇之,便問他到,“你爹呢?去哪兒了?”
不問還好,一問,顧花花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情緒又開始翻江倒海。他登時紅了眼,牽著花揚的袖子抽抽噎噎道:“爹爹去山里找你了。”
言訖往她身后看了看,一臉惶恐地問,“娘親沒有見到爹爹么?”
花揚一怔,搖了搖頭。
她的眼神再次掃過客棧大堂,蹙眉問道:“你爹放你一個人在這兒?”
顧花花搖頭,抽抽鼻子道:“阿四見爹爹久不回來,跑去城里的大房子了?!?/p>
花揚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他應(yīng)該說的是官府。
外面的天已經(jīng)全部黑下來,雨點越來越大。密密麻麻地落在屋檐上,雜亂地響成一片,攪得人心頭煩躁。
可是小郡主受了傷,又沒吃東西。顧花花也才是一個兩歲的小娃娃,總不能讓他去照顧小郡主。
思及此,花揚嘆氣,只得先解決能解決的問題。
她將小郡主抱到矮榻上坐好,先尋了塊毛巾給她擦頭,然后從一旁官府備好的藥箱里,尋了些清理止痛的藥給她涂上。
顧花花在一邊撐個小腦袋看,小郡主卻在這時候側(cè)身,低頭瞧過來。
倆孩子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顧花花方才還癟著的嘴,硬生生又收了回去。因為他記得爹爹說過,男子漢大丈夫,不輕易流淚,更何況是當(dāng)著個小姑娘。
花揚處理好小郡主的傷口,尋了塊干凈的紗布給她包扎,接著便一刻不停地出去買吃的了。
偌大的客棧里,人群熙攘,都是前來避難的村民。兩個小孩兒誰也不認(rèn)識,只能傻傻地你看我、我看你。
“你叫什么名字?”先開口的是小郡主,她眼鼻都是紅的,說話間還打了個哭嗝兒。
“顧花花,你呢?”
“蘇小七?!?/p>
“哦……”
聊天很快終結(jié),兩人又開始呆愣愣地大眼瞪小眼。
“你這里痛么?”顧花花走進一點,腳步細(xì)碎,小心翼翼地抬手指了指她被紗布裹起來的膝蓋。
蘇小七搖頭,但等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又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
“哦……”顧花花又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了。
他躊躇了一會兒,奮力瞪著兩條小短腿兒爬上矮榻,坐到蘇小七身邊道:“那你吹一吹就不痛了,像這樣?!?/p>
說完撅起嘴,頗為熱心地給蘇小七示范了一下,邊吹還邊解釋道:“我娘親摔跤的時候,我爹爹就這樣給她吹?!?/p>
“吹一吹,痛痛飛?!?/p>
許是他撅著屁股吹膝蓋的樣子太滑稽,一直將哭不哭的蘇小七被他逗得笑出來。
“好像真的不痛了?!彼f,伸手摸摸紗布綁著的那個結(jié)。
花揚做事向來不如顧荇之細(xì)心,再加上方才心里焦急,故而那個結(jié)綁得不夠精巧,長長地拖著兩條,不甚美觀。
顧花花突然跳下矮榻,湊到蘇小七的膝蓋前道:“我會綁蝴蝶結(jié),你要一個蝴蝶結(jié)嗎?”
蘇小七愣了愣,點點頭,“嗯”了一聲。
于是熱心陪聊的顧花花半跪在榻前,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地綁蝴蝶結(jié)。
兩個小孩兒你一句,我一言,很快熟絡(luò)起來。等到蝴蝶結(jié)綁好,兩人已經(jīng)成了好朋友,開始肆無忌憚地笑鬧起來。
顧花花從小包袱里摸出一塊糖餅放到蘇小七手里,豪氣道:“給你,好吃?!?/p>
說完自己也摸了一塊塞進嘴里。
等到花揚帶著一包熱騰騰的包子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小孩兒,排排坐,吃糖果的情景。
小郡主喜笑顏開、心花怒放,全然不見了方才躲在她懷里的惶惑。
她抽了抽嘴角,隱約從自家兒子這副討小姑娘歡心的禍水屬性里,看到了顧荇之年輕時候的影子。
顧花花也發(fā)現(xiàn)了她,笑著從榻上沖下來,熱情地給她介紹自己的新朋友。
兩個小孩兒分著吃了幾個肉包子。
夜已經(jīng)越來越深,大雨也似乎沒有要停下的趨勢。
花揚扶著門框張望,終于在街道的盡頭,看見一隊喧鬧的人馬。
兩輛馬車行至客棧門外,還沒停穩(wěn),世子妃就從其中一輛馬車?yán)餂_了出來。后面跟著個錦衣獵裝的男子,應(yīng)該就是大南世子了。
花添和宋毓在另一輛馬車?yán)?,跟著世子和世子妃進了客棧。
“娘親?。?!”
前一刻還在和顧花花說笑的蘇小七看見世子妃,立馬換上委屈求抱抱的語氣和表情,可憐巴巴地從榻上摸下來,伸著短胳膊朝她跑去。
世上最好的詞,大約就是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