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和太醫(yī)院的事,次日便傳遍了朝野內(nèi)外。
此事影響頗大,就連纏綿病榻的徽帝都難得親自召見了顧荇之詢問。
然而刺客和殿前司的人全部身隕,死無對證,顧荇之把所有事都推到刺客身上。最后,徽帝也只能將此案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共查。
從勤政殿出來,顧荇之以探病為由請大黃門像嘉寧公主遞了話。因著之前龍船上的賜婚,兩人雖還未過三書六禮,但顧荇之已經(jīng)是宮中人盡皆知的準(zhǔn)駙馬了。
南祁宮,仁明殿。
盛夏斑駁的光暈里,一身錦緞宮裝的少女靜坐于湖邊廊亭下,水色柔波倒映眼中,襯得她比湖里的芙蕖還嬌艷幾分。
嘉寧公主見顧荇之行來,連忙含羞帶怯地起了身。
兩人互為君臣,身份有別,饒是被賜了婚,為避免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語,嘉寧公主還是等著顧荇之按禮揖拜了才延請他坐下。
靜湖微瀾,君子皎皎。
嘉寧默默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只覺越看越喜歡,一時泛起些小女兒家的心思,只低頭垂目,不敢再直視他,一心想找些話來活絡(luò)活絡(luò)氣氛。
然檀口方起,便聽顧荇之溫潤的聲音傳來。他依舊是端著副克己守禮的態(tài)度,目光落于腳下,輕聲問道:“公主昨日在太醫(yī)院可有受傷?”
嘉寧面上一紅,低頭弱弱地道了句,“無礙”。
顧荇之“嗯”了一聲,話鋒一轉(zhuǎn)便疑惑道:“昨日公主前往太醫(yī)院,可是因為身體不適?”
聽他這樣問,嘉寧只覺心口又怦然了幾分,連連道:“那倒沒有,我昨夜里趕去太醫(yī)院是因為父皇的咳喘又犯了,可拿藥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全給撒到了冰盆里,不可再用?!?/p>
“那為何不是大黃門跑一趟,而要勞煩公主親駕?”顧荇之問。
嘉寧神色一怔,看向顧荇之的眼神懨懨的,仿佛帶著被冷落的失望。
顧荇之見狀,勉力擠出一點(diǎn)笑,溫聲道:“微臣只是覺得公主深夜親自走一趟不妥,昨夜若是沒有微臣及時趕到相救,怕是會釀成大禍。”
面對情郎的關(guān)切,嘉寧自是無法拒絕,一時趕緊嬌滴滴地道:“昨夜太晚,大黃門恰巧不在。而父皇身體向來禁忌頗多,我也是怕下面的人弄錯,才親自跑了一趟?!?/p>
言訖抬眸偷偷覷了顧荇之一眼,低頭羞怯道:“下次我定然不會只身再去了,顧侍郎放心?!?/p>
聽見那句“放心”,顧荇之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之時只覺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歉意。
他抬頭往兩側(cè)看了看,確定內(nèi)侍宮婢們站得足夠遠(yuǎn),聽不見兩人談話之后,才面色沉靜地對著嘉寧一拜道:“臣還有一事,自覺應(yīng)當(dāng)早日向公主說明。”
這樣淡然又疏離的語氣一出,嘉寧便是一怔。
本以為方才自己柔情蜜意地給出了的暗示,顧荇之應(yīng)當(dāng)放下架子與自己說幾句體己話,可當(dāng)下他這么一板一眼起來,嘉寧只覺一顆心往下沉了沉。
“那日在龍船上,微臣對皇上的賜婚沒有表示異議,是因為面對北涼求娶公主的虎視眈眈。微臣不能只想自己,自私將公主置于不顧?!?/p>
“顧侍郎的意思是……”嘉寧公主一噎,語氣里染上些哀色。
“臣的意思是,既然心不在公主身上,猶豫蹉跎只會讓公主耽于情愛,越陷越深。既如此,不如趁早坦白,還望公主體諒?!彼膽B(tài)度不卑不亢,深眸淡然而篤定,給人一種無法拒絕的赤誠。
嘉寧愣了愣,半晌才輕聲問到,“那個人……是長平郡主么?”
顧荇之挑眉,略感意外地?fù)u了搖頭。
許是因為女人的直覺,見他這么一表態(tài),不知怎么的,嘉寧便想起數(shù)月前,他那場曾經(jīng)鬧得滿金陵皆知的婚訊。
“難、難道……”嘉寧的臉色忽然白起來,猶豫道:“難道你還對那刺客念念不忘?”
此問一出,顧荇之只是靜默地坐著,有蕩漾的光暈落在他清俊的眉宇間。
他沒有否認(rèn)。
“可是……”嘉寧不死心,囁嚅道:“她是刺客呀!你身為朝廷命官,怎么能娶一個刺客……”
話音未落,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
顧荇之既然甘愿為了一個刺客而不做這駙馬,自然已是看淡了功名利祿,她再想以富貴榮華逼誘,也是于事無補(bǔ)。
一絲茫然襲來,嘉寧怔怔地看向顧荇之,問到,“也就是說,她現(xiàn)在與顧侍郎在一處么?”
沉默良久的顧荇之聽到這句問才回神,薄唇上勾起一抹淺淡的笑,道:“在與不在,于顧某而言并無差別。若是在,微臣會用命去護(hù)她;若是不在,那微臣便用一生的時間去候她。”
話都說到這里,還有什么不懂的。
徽帝子嗣艱難,嘉寧又是嫡親的公主,自小嬌生慣養(yǎng),沒有受過一丁點(diǎn)兒委屈。